初六一大早,宋玥就带着秋喜和小安哥,还有刚刚认下的义妹潆卉,乘车出门,在街口会合了赵主簿家的黄太太,一起往城南的梅苑过去。
范府尹作为一地父母,按惯例是只接受其他人家的宴会邀约,却不好自己做东召集这些的。
但今年情况特殊,原定在正月初六设宴的国公府,世子被召进京,这场宴会就委托给了范大人伉俪二人,地点却仍旧在国公府的别苑,南城梅苑。
江家和赵家的车子相跟着在梅苑二门里停下,早就赶过来帮着招呼的谷二太太就迎到了车下。
宋玥和潆卉分坐两辆马车,先后下车,与谷二太太、黄太太寒暄招呼。
谷二太太已经拉着秋喜和安哥亲热了好几句,见到潆卉又笑着道:“年前就得了消息,真是替恁和潆卉妹子欢喜,恁俩这心性人品,没凑成姐妹成了姑嫂,倒是成就了一番佳话。”
宋玥笑着道:“是我捡了便宜,得了这么好个小姑子,恁们是没见着,自从认下潆卉,老太太就当成了眼珠子疼着,我们这些都统统靠后了。”
谷二太太和黄太太都凑趣地笑起来。
谷二太太瞥她一眼,笑道:“这人品样貌、这份心灵手巧的神仙人物儿,搁俺身上,也只疼她了。”
说笑两句,谷清芳伴着范明臻从后边走出来,谷二太太看见她俩,就把潆卉、秋喜和赵家大姑娘文瑜一并交给她们,让她们小姑娘一处玩去。至于小安哥,没用她们安排,谷家敬思敬行小哥俩就接了赵家两位哥儿和小安哥,一起往少年们玩的地方去了。
今日,青平和洗砚跟在小安哥身边,青玉则跟了秋喜,宋玥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由着孩子们尽兴玩闹去。
梅苑,顾名思义,就是以梅为长,院子里修缮的假山流水,曲径通幽,却又遍植梅花,红梅、腊梅、粉梅、绿梅……各色各种,揽尽天下名品。
还未下车,就能闻到阵阵梅香,扶鬓沾衣、沁人心脾,令人心旌神摇。一枝枝梅花,或娇憨或清丽或妩媚,引得人流连其间,浑然往返。
梅苑的景致自然是极佳的,梅苑的梅花儿也开得正盛,但今日到此的众人,也就是小少年和小姑娘们是真正奔着景儿、花儿来的,一个个闻着花香,品着花容,兴致来了,再随口吟上两句诗,就一切圆满了。
宋玥和一种太太、夫人到了这种场合,却没有太多的精力去赏景看花,更多地是关注着到场众人的言行,还有这一场欢宴聚会中,各家各人或有意或无意放出来的消息。
每一场聚会、宴饮,其实就是一场盛大的消息交流会,把平京城内,甚至南北各路各府的重大事件、新鲜趣闻也做一个集中发布。
比如,宋玥随着谷二太太一路往里走的路上,就得知了一件大事,京中传回来的消息,圣躬欠安,此次赶着过年仍旧召集各地藩王、国公进京,就是为此。
宋玥看了看不远处,与谷清芳并肩而行,低声说着话的潆卉,心中暗自琢磨,潆卉过完年就是十九岁了,若是赶上国丧,新皇登基,新旧交替难免朝中动荡、人心不稳……种种原因之下,潆卉的婚事只怕又要耽搁些时日了。
据她这一年多的了解,此时婚嫁虽未有律法局限,但也有个约定俗成的适婚年龄,男子还略好些,二十四五岁也只能说略晚一点,女子却基本在十五六岁就定亲,停上两三年,十七八岁成亲嫁人的比较多,再晚,一般也不会超过二十岁,一旦女子二十岁还未出嫁(亲人亡故、按制守丧的除外),就会被人议论,甚至沦为笑谈了。
宋玥心中暗自琢磨一回,就暂且把这件事压下,只专心听谷二太太闲话似的说着朝内朝外的诸般。
听了一会儿,宋玥心里又暗自庆幸,亏得之前几位皇子挣得惨烈,内耗殆尽,只剩下四皇子,也就是如今的赵王爷一个。老皇帝立太子也就顺理成章,一般不会再有激烈的动荡。
谷二太太说起赵王,前后看看,跟着的人走得都远,于是压低了声音,道:“那位王爷如今都二十八了,成亲十余年,却只得了一个小郡主……尚无子嗣。”
皇家传承,子嗣是极为重要的考量条件。这位赵王虽说生了一个小郡主,似乎可以证明并非不能生育,但子嗣艰难成这样,朝中难免会有些质疑的声音。
江寒临行前也曾委婉地和宋玥提及,朝中如今已经有人上书建言,请赵王觅宗室子为嗣。这是怕赵王一辈子生不出儿子来,请他现在就领养一个,从小培育,才能继承大统,执掌天下。
宋玥初听这话,也是被震惊的一匹,这时候的朝臣还真是有些够剽悍的,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这么近似乎明着说赵王不行、生不出儿子的话都敢说,也不怕赵王登基后,秋后算账。
不过,当宋玥说出自己的惊讶和担忧后,江寒却笑了,说本朝太祖有言,不杀言官,不以谏入罪。还说,太祖太宗年间,官风更加剽悍,太祖太宗都曾在朝堂上被大臣指着鼻子骂过,那些骂皇帝的官员不但没被问罪,还被推为诤臣忠臣,留名史册。
宋玥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谷二太太丢过来一句话:“恁家这位刚认下的姑娘可要紧着些了,若是到了新皇登基,必定会大选天下……”
然后,很快,宋玥就顾不得想这些遥远的事情,而必须全副精力应对当下。
她随着谷二太太到达迎客的大厅时,就发现,今日主办方不但有范家的阗夫人,还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妇人,不但生得美,而且形容、仪态,那叫一个端庄优雅,气度不凡。
宋玥这才想起,刚刚谷二太太提过的,这两位就是国公府世子的两位姬妾,容长脸削肩柳腰的是王才人,团脸杏眼娇俏妩媚的是梁选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