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玥看到林氏在门口招呼,瞅了眼聊得热络的周氏和谷二太太,悄悄起身出来,林氏立刻低声把前头的情形回了,又笑道:“俺叮嘱了洗砚奉书几句,让他们尽心照看伺候着,有什么事儿赶着过来回禀呢。太太放心。”
宋玥点点头,正要说话,裙角被人拉了一把,低头,果然是安哥儿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正仰着小脸看着林氏:“嬷嬷,恁是说赵家哥哥和谷家哥哥都去了戚风叔那边?”
林氏笑着点头,蹲下来,面对着安哥儿道:“哥儿说的没错,他们都去了韩护卫那边,婆子刚才过去,谷家两位哥儿、赵家二郎正听韩护卫讲上战场的事儿呢。”
安哥儿眼睛一亮,立刻道:“讲得是不是击退戎贼抢掠被杀退的事儿?”
林氏一脸为难地摇头,笑着道:“哥儿见谅,婆子笨得很,没听明白讲的是啥,就听韩护卫举手挥着,喊了一句‘蟊贼哪儿走!’”
安哥儿两眼更亮,脸颊都兴奋地泛起红来,右手握拳用力地垂在左手掌心,跺着脚道:“嘿,一定是阿爹率十几人,击退近百个贼人那一回!”
感叹着,安哥儿转头看向自家娘亲,软软的小奶音兴奋道:“阿娘,我去前头,招呼!”
宋玥失笑,弯腰附身,理一理安哥儿脑门上的头发,笑道:“想去就去吧。不过,林嬷嬷给你说了半天,恁还没道谢呢。”
安哥儿小脸儿一窘,立刻回头向林氏拱手:“嬷嬷见谅,多谢嬷嬷。”
林氏连忙侧身避闪,又连连深屈膝还礼:“哥儿抬举,婆子担不起。”
宋玥笑道:“他年纪小,叫恁一声嬷嬷呢,恁当得起。”
林氏这才笑着曲曲膝,道:“要说姐儿哥儿,可是婆子见过的最体恤下人的了。”这一点,是太太教得好,也是太太慈厚的传承。
再看安哥儿,倒是真的像是长大了,一边叫添哥姐姐给他穿斗篷、戴帽子,一边又进去给周氏说了一声,出来又向宋玥拱手告退,一连退了几步,这才转身,迈着小短腿出了屋门,帘子一落下,就听得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急促起来,一路向外跑去。
添哥担忧的声音传进来:“哥儿慢着些,别跑,摔着!”
宋玥失笑地看看林氏,林氏立刻笑道:“哥儿才三岁呢!”三岁还是虚岁。
宋玥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屋里去了。
杀生鱼、生吃鳇鱼筋、生鱼片塔拉哈、刨鱼花儿,四个极具特色的凉菜上来,揭开了这次全鱼宴的华丽首篇。
紧接着,红烧鱼、清蒸鱼、垮炖鱼,红焖鱼……加上白汆鱼丸儿几个热菜上桌,全鱼宴的重头戏开演,连不太敢吃生鱼的周氏也禁不住连连赞叹起来。
之后,又是蘸汁儿鳇鱼骨,其脆如笋;炒鱼毛,香气扑鼻,鲜香满口;锅包鱼,浓香脆嫩;锦上添花,蒸蛋加了大马哈鱼籽,清香爽脆;香烤鱼皮,劲道弹牙,香气浓郁……最后上来的一道菜端上来,没等丫头们报菜名儿,谷二太太就扑哧一声笑开了。
“哈哈,这位铛头可真是的,还真是活学活用,经跑到恁们府上来卖弄,他要是知道,这方子还是从恁府里学过去的,指定不敢到这儿来班门弄斧。”
上来的是一品汤菜,三只小碗里,清汤如淡茶,汤中飘着香滑嫩白、松软如云的豆花儿,其上点缀了几撮儿大马哈鱼籽,还有两三片指甲儿大小的香草,不用尝味儿,仅看这道汤菜的品相儿,已经是极好了。
色香味三要素,首要的‘色’字,已经把握住。
这道菜是宋玥琢磨出来给周氏和孩子们吃的,现代川菜中的一品清汤菜‘鸡豆花儿’,用的鸡胸肉和吊好的清汤。
后来,和谷二太太走动繁密了,谷二太太就讨了方子去。谁成想,谷家这位做鱼的铛头倒是善学,竟然把鸡胸肉改成了鱼肉,做出了鱼豆花儿。
宋玥笑着摆手:“先别笑,尝尝,我倒是觉得,这位铛头这份用心难得。鱼肉本就鲜美,做成这鱼豆花儿,和着高汤定然极鲜,说不定比鸡肉更胜一筹!”
周氏也立刻笑着附和,一边拿了汤匙,一边让着谷二太太:“月娘说的对,快尝尝快尝尝!”
谷二太太连忙笑应了,低头品尝。
江家这位老太太真是她见过的最慈和的婆婆,这么看着周氏和宋氏,要是不知道的,指定得以为这是亲娘和闺女,再不会想到是婆媳俩的。
这顿全鱼宴果然特色鲜明,让人惊艳,宋玥备下的好酒都忘了喝,等到菜色上完,一一品尝之后,宋玥才笑着拎了酒壶给周氏、谷二太太斟上酒,吃了许多生鱼片、鱼筋,热热地一盅酒喝下去,胃里暖烘烘的,特别舒服。
她们这边品尝美味儿,小酌聊天。西屋的三个小丫头却是第一次没有长辈看着,菜还没上来呢,酒温好了,就一人捧着一只酒盅喝上了。
第一盅第二盅还嫌辣,等三盅四盅喝下肚,再有美味的杀生鱼、生鱼筋吃着,这酒喝的就格外顺畅了。
等宋玥想起来去西屋看看,三个小丫头已经喝了三壶酒。
谷清芳年龄最大,酒量竟是最浅的,已经被丫头们扶进里屋睡了。
曲瓶儿没有倒下去,就是一改平日的垂眉顺眼,正拉着秋喜唧唧咯咯地说个不停:“……我之前都不喝黄酒的,我爱喝贵腐和冰酒,冰镇或者加了冰喝,特别香、特别甜,特别好喝……恁不知道什么事贵腐吧?贵腐就是一种发了霉的葡萄!嘿嘿,是不是特别不可思议?发了霉的葡萄还能吃?哈哈,当然不能吃,但可以酿酒啊。酿的贵腐酒特别特别特别好喝……nice!”
“奶……瓷?啥啊?像羊奶一样的瓷?哈哈哈,这个名儿好,比那什么雨过天青好,那个太酸、太矫情!哈哈哈……”秋喜明显也有了些酒意,特别爱笑,一句话说下来,被她自己的笑声打断了好几回。
“不是奶——瓷,是……”曲瓶儿纠正秋喜。
秋喜却拎着酒壶给她斟满了酒:“管它什么瓷,奶次、白瓷、甜白……恁又不用去铺子里卖瓷货儿,想那么多做啥,来,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