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喝了茶,江冬生给宋玥一一介绍了众人。宋玥也闲话家常一般询问了诸人一些事情,比如家乡何处,入伍前作甚营生,延伸着说一些各地的风土民情、乡间风味之类,倒是让众人彻底放松下来,少了最初的紧张拘谨,三言两语地说着话,偶尔还被逗得笑上一阵。
张勇带着洗砚奉书赶着车子过来了,车上是十几床崭新的铺盖,还有十几套新衣新裤新鞋子,还有几袋子米粮、一箩筐菜蔬、并油盐诸般。
不用宋玥开口,江冬生就笑着招呼众人上前帮着卸车,就连那个缺了一条腿的老周,都拄着拐杖,把马牵到马厩里喂上草料。
宋玥在旁边默默看着,暗暗松了口气。看得出来,这些人是江寒用心挑出来的,没有特别豪横不服约束的那种。
二月廿八,天气晴好,宋玥带着江冬生和张勇,韩戚风带着青平也一起陪着,带领着十几个伤兵、十来个工人,在新架好的工棚里,生火,烀黄豆,江家酱坊正式开工。
周氏提前过去一趟,带了香烛等物,拜了四方神,安了宅神,又着张勇、韩戚风带着几个小子,拎着长长地鞭炮,燃放着从宅子中间往各个大门走出去,宋玥不懂这个,看着架势,猜测大概是驱邪祛秽的意思。
两口大锅里烀着黄豆,之前发酵了五个多月的酱油和大酱,也搬运过来,就放在晒场的最边上。
既然等了,她就不着急出成品,索性趁着春日正好,再晾晒上一两个月,让它们的口感风味儿更好一些。
作坊里生火正式投入生产,张勇正式调过去,负责管着车间工艺。怕他年纪小,镇不住那一群行伍里出身的老兵,江冬生也暂时盯在这边,管理约束着诸人,同时,也负责南院儿的安保和宅院的修缮。
三月初二,宋玥去城南回来,一进家门周氏就告诉她一个消息,府尹夫人打发人送了张帖子来,邀请她们家去参加三月三的游园会。
宋玥意外地接过帖子来看了看,心中疑惑,自从江寒得了敕封的宣威将军后,开平府范家和主薄赵家就开始与他们节日往来。不过,之前仅限于礼节往来,都是打发下人送份节礼就好。最近也没再出什么事儿啊,怎么府尹夫人突然就送了帖子来呢?
她迟疑着看向周氏:“阿奶觉得应该如何应对?”
周氏见她一脸谨慎,倒是不在意地笑了:“恁不必太在意,也或者是因为寒哥儿过年回来,他们送份帖子来,全了这个礼数。咱们想去就去,不想去拒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玥就问:“不会影响将军吗?”
周氏笑着摇头:“他们说是同僚,却远隔南北,并不在一处。即便寒哥儿调到平京,一为文官一为武将,互不辖制,只要不得罪,就没什么妨碍。”
既如此,宋玥就把帖子还给周氏,笑道:“那我就不去了。这几天好不容易南院的事儿上了手,我能脱开身了,得去庄子上看看,算算日子,苗子也该长成,可以移栽到大田里去了。”
周氏就笑着应了,道:“既然如此,你就打发徐氏带个丫头送份节礼去,回应一下,告个罪吧。”
宋玥答应着,捡着新作的香皂、香露、香膏子,找了精致的匣子装了,让徐嫂子带上添墨,捧了这份三月三节礼,送往范府。顺便告个罪,她这边恰逢有些俗务缠住脱不开身,就不去参加游园会了。
范府夫人相邀的事情就这么处理过去,宋玥随即丢开手,不再多想。
隔天三月三,恰好赶上春日难得的一个阴雨天,真是个移苗定植的好日子。
宋玥带了斗笠、穿了蓑衣,带着同样装束的宋广友和韩戚风,一起骑马出城。
春日的细雨,迷迷蒙蒙,牛毛似的,不大却密集,一时不觉得怎样,但雨丝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夹头夹脑地扑打在人脸上、身上,顺着呼吸钻进鼻孔,也顺着蓑衣的缝隙钻进脖子衣领,弄得到处湿漉漉的。
等宋玥一行人赶到庄子上,就看见,原本一片碧绿的苗床上已经起空了大半,有两个庄丁仍旧弯着腰把一堆堆辣椒苗铲下来,带着原土装到筐里,装满了筐就送到地头的棚子里。
棚子底下,王七坐在一张破桌子后边,手里捏着一段黑乎乎的木炭,低头记录着辣椒苗发放的情况、数量,旁边有庄户汉子拎着扁担和箩筐,领了辣椒苗后,就用扁担挑了,忽忽悠悠一路往自家租种的田地里走去,趁着阴雨天移苗子定植,成活率比大晴天高得多,还省了一个挑水灌溉的程序。
宋玥在不远处下了马,踩着泥泞走进棚子底下,把蓑衣脱下来,寻找地方悬挂。一只手伸过来,把蓑衣接过去,韩戚风笑道:“嫂子,给俺吧。”
宋玥顺从地松了手,然后就看着韩戚风拎着她的蓑衣,大步走到棚子外,牵了马匹,往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走过去,把马拴在树上,转眼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鬃毛刷子,仔仔细细给马匹刷去雨水,又把自己和宋玥的蓑衣披在了马背上。
那认真、细致的样子,就像是照看孩子。战场上,马匹是战士最忠诚和亲密的伙伴,一起作战冲杀的战友,可以放心交付性命的关系。
王七听到动静起身和宋玥打招呼见礼,宋玥摆手止住,让他继续忙,她自己缓缓走过去,和发放苗子的王老汉说话。
王老汉是王七的老爹,种地种了小三十年的老把式。
老汉笑呵呵地拱手,问候:“下着雨,东家还来了!”
宋玥就笑:“我也是听说下雨移苗子更好,就过来看看……大叔啊,恁是老把式,心里有数的,恁看咱这苗子咋样啊?”
“好着呐,东家放心,赶上这么好的细雨天移苗子种上,省得浇水不说,都不用缓苗子,两三天功夫就能扎下根开始长新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