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货?宋玥的心微微一颤,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少年瘦弱的肩膀,就见他的左肩明显耷拉着,半个身子都有些僵硬,脚底下似乎也不大利落,一条腿有些不敢着力,微微有些跛。
“你等等。”宋玥开口出声,喊住往外走的小小少年。
这个孩子的身形纤细清瘦,本来像根小竹竿一样挺拔,但短短几日,竟然有些微微佝偻了,仿佛受了磋磨的小苗子,流失了生机,萎蔫了。
宋玥不等他转回头,走近几步,又在少年身后三五步处停住,问道:“恁受伤了?”
宋广友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展了展肩膀,却因为这个动作,牵动了肩头的红肿溃破的伤处,疼得轻哼一声,又飞快地咬住了下唇,不让自己的痛呼发出来,只身体不受控制地紧了紧。
“江家婶子,多谢关怀……告辞。”宋广友并没有回答宋玥的问话,只是道了声谢,然后,头也没回,迈开步子,飞快地走了。
宋玥站在院门内,默立片刻,方才转回头,目光自然地再次落在桌上,那几块散碎银子和几串大钱上。
银子很碎,最大的也不到二两,成色也不好,加上几串大钱……看上去也只有小小的一堆,宋玥却仿佛透过这些散碎银子看到了那个孱弱清瘦的少年,被货物压得腰几乎折了,双腿打颤,却仍旧咬牙坚持的倔强和不屈。
她默默叹了口气,找了个荷包,把桌上的银子收起来。
说实话,她做门窗用的都是上好的杉木,比一般人用的木头好,而且,窗扇要了推开式,门也要了嵌入式门板门框,工费、材料费都贵出不出少,宋广友送来的银子并不足够她支付制作安装门窗的费用。但,这孩子的行动,却足以弥补他母亲之前做下的事情,而且,小小少年的倔强和担当,更令人震动、动容。
想起努力挺直腰背的少年,宋玥不由地想,若是有机会,或者可以帮一帮那个少年?
不过,这也就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她感动,却不足以消弭她心中的戒备,所以,也不足够她放下成见,让那孩子来自家做工。罢了,且看看吧。
进屋,宋玥把宋大郎的来意和周氏说了,又把荷包给她看。
周氏就一脸同情道:“那孩子看着是个好的,却偏偏摊上那样的爹娘……唉!”
竟没再多说什么。宋玥微微诧异地看周氏,她还以为一说宋广友的情况,周氏会可怜他,让她帮忙拉一把呢。没想到周氏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呢。
周氏被她看得忍不住,失笑着,道:“咱们一家子也才刚吃饱饭呢,哪里就顾得过旁人来呢?再说了,宋家娘子做错事,做儿子的来替她描补,这是为人之子的孝心,也是他的担当,并非咱们苛责、诬赖于他,也不用想太多去。”
被周氏这么一说,宋玥反而有些赧然。
她自诩活了两世,经多见广,遇上事情,却不如周氏看得透彻、明白。宋家做错事,作为宋家的大儿子,以后宋家顶门立户的人,他出面来赔礼、赔偿、道歉描补,本来就应该是他该做的,她可以同情少年的艰辛不易,但却不该想太多、兜揽太多,她没有义务承担、也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生活和将来。
“还是阿奶看得明白。”宋玥由衷地笑着道谢,然后,动作轻快地跳上炕,继续和周氏挂炕围子去了。
两处房子都修缮完成,一家人也搬到了隔壁住。之前的小院就正式成了加工泡菜、腌菜的作坊。
天气冷了,在院子里干活儿伸不出手,就把工作场地转移到了室内。
原本打算让张勇张猛搬到旧院子住的,有了前街的铺子,宋玥要把杂货铺子搬过去,张勇张猛哥俩自然要去铺子那边住着,也能看守门户。
搬完了家,又着手搬铺子。
新铺子那边打了全新的货架、柜台,全都有家两个小子过来帮忙,张勇张猛分在两边,张勇负责在老铺子这边装车,宋玥带着张猛在新铺子那边整理货物、上架。全家俩小子专职赶车运输,看着一间小屋子里东西不多,但真的搬起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容易,好些个瓷器、陶器都怕碰怕磕的,必须轻拿轻放,装车要先铺好麦草防震……宋玥带着四个小子溜溜儿忙了一天,总算把铺子搬完。
她也没急着开门营业,第二天就带着张勇张猛分别去了南水门码头和安定门市场,细细搜罗了一番,又进了不少特色的杂货品种,南方的瓷器、锡器、竹器自不必说,北方的木器、石器、铁器也搜罗了许多,再加上各地的特产干货、特产之类,林林总总的,竟不知不觉花出去百十两银子。
疯狂购物的结果就是,江家杂货铺来了个全面升级,原本逼仄的一间小屋升级成了三间宽敞豁亮的铺面。原本罗列杂陈的货品,也来了个规划分类,三间铺子分别是器具、杂货、干货干果调料。
周氏很郑重地请徐半仙给看了个开业大吉、财源广进的好日子,也就是宋玥搬铺子的两天后,布置一新的江家杂货铺改换门庭,重新开张。
一挂炮仗炸响之后,一条街上的街坊邻里纷纷登门道贺。
宋玥早就安排好回礼,一般贺客就是用小瓷坛子装着的泡菜、腌萝卜;唐娘子和阗信、谭管事登门道贺,阗信、谭管事随了五两银子的贺礼,唐娘子竟然也随了五两,宋玥回的就是自制的辣酱酱两罐儿,罐子不大,只比成年男人的拳头略大,一罐是她自制的油辣子,另一罐则是用好不容易淘换来的牛肉,炒制的牛肉辣酱。只这一小罐儿牛肉辣酱,也值一两多银子了。
胡家肉铺子和宋玥的新铺子正对脸儿,江家杂货铺子开业,胡家娘子也拎了两大条子上好的五花肉,足有十多斤,上门来道贺。宋玥客客气气接了,道谢,特意拿了一份上等的回礼给胡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