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玥缓过来,忙里偷空去院子里,又让四个帮工出了四缸萝卜干儿,暂时没有席子摊晾,只能先放在柳条筐子里沥水,等过了晌再倒空摊晾。
忙乎到晌午,宋玥让四个妇人家去吃饭,她带着秋喜和安哥看着店,就着羊骨汤,撒一把香菜末儿,一把小虾皮儿,搭两个饼子,就是极好的羊汤泡……饼子,好吃又省事儿!
吃完晌饭,把秋喜和小安哥送到屋里午睡,宋玥自己也有些乏,却不得不强打精神转回铺子里,查点货物,记录账目,准备等周氏回来,她瞅空子再去安定门那边转转,看能不能进些新货过来。
从张家仨小子带回来的消息看,北门市场那边东西不如南水门码头高档,但地方特产比较多,说不定就能让她淘到什么好东西呢。她可没忘了加工淀粉的主要原料红薯和马铃薯呢。
正畅想着呢,唐娘子喜气迎面地走了进来,进门就像宋玥讨茶喝:“有水不,给俺倒一盏解解渴!”
宋玥瞥了一眼连忙迎上去,扶着她在桌旁坐了,就要拎着壶去沏茶。一上午忙忙乎乎的根本没坐下,根本没来得及沏茶呢!
唐娘子连忙笑着按住她,自己熟门熟路地拎起桌上的凉水壶倒了一盏子,咕嘟咕嘟两口喝了,吁了口气,这才看着宋玥一笑,道:“哎,俺从今儿早晨到这会儿,还真是连口水都顾得上喝呢!哈哈,可不是特意来指使妹子恁的。”
宋玥就笑道:“嫂子不会连饭也没吃吧?”
唐娘子竟真的苦笑着点点头:“还真是没吃!”
宋玥就笑了:“亏得知道嫂子家是开食铺子的,要不然还以为嫂子家断粮了!你且等等……”
话音未落,她已经起身去了后厨,旋身儿的功夫,就端回一大碗热腾腾的羊骨汤和两个饼子来:“喏,饼子没来得及熥,就在火上烤了烤,恁且将就着吃点!”
唐娘子一看牛奶一样白润的汤汁上,翠绿翠绿的香菜末儿,还没喝上呢,香气就往鼻子里钻了,哪里还跟她客气,接过去,先啃了口饼子,登时惊喜地叫了一声:“哎哟,这饼子一烤焦香焦香的,还怪好吃唻!”
羊汤热,她吁着热气只抿了一口,也热的吐了吐舌头,知道心急也喝不到,这才耐着性子对宋玥道:“恁一家子的户贴找出来……俺那娘家兄弟刚巧过来了,帮俺在店里招呼着,要不然,俺还不得空儿过来。嘿嘿,咱做的那烧饼都说好吃,一上午都排着号儿地买,到这会儿,堂上还坐的满满登登的呢!”
说到生意兴隆,唐娘子的眼睛都灿灿发光,满溢着喜悦和兴奋。
宋玥并不意外,前几日她们家上泡菜、萝卜条儿的时候,也这么热闹了好几天呢。
她笑嘻嘻地恭喜:“恭喜发财!”
说完,起身去后边房间里找自家的户贴。
户贴,就像现代人的户口本,登记着户种(民户、匠户、乐户……军户等),原籍贯、先籍贯、居住地、各口姓名、性别、年龄、与户主关系等,相当完备。又在户贴的基础上建立黄册,除记录户贴项目外,还列徭役税粮科则,根据年龄、男丁、女丁各种条件,该如何完税、服役(徭役、兵役不同)、绢帛布匹等,诸般义务,都罗列详尽清晰,一目了然。
江家是民户,此类户籍的男丁,成年后并不像军户一样必须从军,但若不从军,按民户的税赋、徭役可是不少的。从了军之后,这些负担就会减免大半,甚至全免,这个看军功和职位的。
她拿着户贴转回杂货铺子里,唐娘子已经喝了半碗汤,吃了一个饼子,正拿着帕子擦汗,看见宋玥转回来,笑着道:“这汤够爽快,一口气喝半碗,出一身汗,浑身酸疼都好了。”
宋玥扑哧一下笑了:“听你这么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恁吃了啥灵丹妙药呢!”
唐娘子也跟着笑一回,一边接过宋玥手中的户贴,扫了一眼就皱了眉:“恁家居然不是军户?”
宋玥摊手:“我也不知道。逃难了,才知道家里的户口不妨碍。”
军户是不许离擅离守地的,因为军户就是兵源的保证。所以,江家才能够远离宣城,并在平京安顿下来。若是军户,他们就不能长期在异地逗留,不管北边乱象有没有被平复,一旦被异地官兵查到,就会被解押回守地。否则,是要以逃兵等罪论处的。
唐娘子拍着腿大笑,道:“哎,俺竟忘了这茬儿,不过,这样,恁这宅子过户换契可就容易多了。”
说完,唐娘子端着汤碗呼噜呼噜喝了,碗筷一放,抹抹嘴就走。
宋玥起身追上,将一个大荷包放进她手里:“这里边是七十两银子,嫂子受累费心啦!”
唐娘子抬眼看了看她,笑着点点头,揣了那户贴和荷包,脚底生风地去了。
唐娘子刚走,帮工的妇人们也来了。宋玥和她们寒暄几声,又继续动手干活儿。
忙乎着,时光本应很快,但心里惦记着事儿,这时间就又调皮了,笑眯眯地看着你,一点点挪着脚步,好像故意看你着急一样。
宋玥一次又一次抬头看天,日头就像黏在了半空,她干了一堆活儿,它却还在原地踏步,不曾挪动。
孩子们醒了,许多客人来了,又走了,宋玥好半天没出去看天色,却在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屋里的光线不知何时黯淡了下来。
黄昏了。
宋玥走去后院,看了看晾晒的萝卜干,让帮工的妇人把一早晾上的装坛封藏,把晌午晾的那些仍旧放着,夜里她慢慢收。
刚说完这些活儿,就听得大门口轿夫特异地吆喝声,在铺子里玩耍的秋喜和小安哥欢喜地叫着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