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咋舌,但唐娘子脸上却不动声色,宋玥不管她,她就在旁边仔细地瞧着,寻思着这么亲眼看着,怎么也能学一点东西吧!
可是,很快,唐娘子就觉得有些眼花缭乱,看不过来了。
宋月娘大大小小摆了几乎一桌子碗碟儿,白的是蒜泥,绿色的是香菜末儿、香葱末儿,白色的是豆腐,褐黄色的酱是……芝麻酱?那黑褐色的是……咸菜末儿?红彤彤的是什么?旁边碟子里淡黄色的油又是什么?
“哎哟,你这……是玩戏法儿?俺看的眼都花了……”唐娘子一句感叹没落地,从外边又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干净伶俐的半大小子走在前头,一边往里走,一边让着后边的中年汉子:“谭管事,恁老小心脚底下。”
唐娘子脸色立刻变了,这不是老屈家的大小子,在望月楼当伙计的大奎嘛!望月楼可是前街最大的酒楼正店,下头脚店三四十家呢——他来做什么?
宋玥只当看不见唐娘子的脸色,不卑不亢地招呼着两方来人:“家里简陋,几位且坐坐,这就弄好了。”
说完话,不再多说,只招呼张勇几个小子丫头过来帮忙,不过片刻,宋玥带着一堆孩子就把东西拿了出来,摆在了桌子上,一堆碗碟中间。
东西一摆出来,莫说望月楼的谭管事,就是唐娘子,看了一会儿也就明白了,这是个锅子,不过是炉子锅子并在一起了,看着倒是便宜地很,紫铜打成的也挺好看。不过,两方人都没看明白,这锅子除了方便,还有什么妙用。
宋玥也不多说,把东西一一摆布在桌上后,先端了白汤出来,添在铜锅子里,生火烧炉子。
她一边烧火,一边道:“家里没有好炭,只能用黑炭,这黑炭烟气大不能在屋内。若是用好炭,在屋内也不虞烟气熏人了。”
黑炭倒是也烧得很旺,锅内的汤水很快发出簌簌的声音,汤至蟹眼,宋玥夹起盘子里的一片肉,放进汤内涮了几下子,捞起,放进一只料碟,然后递给唐娘子。
“先给女客,谭管事莫怪!” 宋玥笑着解释了一句,随手又夹了一片肉,涮熟后,才递给谭管事。
两个人品尝涮肉的功夫,宋玥用小碗各盛了半盏白汤递过去,唐娘子一口肉入口,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一定把方子拿到手,迷迷糊糊接了汤,一口喝下去,烫的连连哈着气,却仍旧觉得鲜香溢满齿颊,目光刷地从锅子上,转到对面的谭管事身上,恰好见他吹凉了汤,喝了一小口,然后眼睛一亮。
唐娘子的心扑通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手紧紧攥成了拳,手心里冰凉一片,都是汗。
宋玥微笑着招呼:“二位不妨再尝尝这菘菜、豆腐,也可以试着添一点合自己口味的佐料……”
谭管事半垂着眼皮,微微点了点头,依言品尝起豆腐、菘菜等食材,唐娘子心里砰砰直跳,又忧心又着急,却不得不按捺着紧张的情绪,尽量保持着脸色的平静,也慢了半拍,夹了一块豆腐放进锅子里涮。
旁边的另一口火锅也烧开了,热气蒸腾起来。宋玥由着两个人自行品尝,自己垫着布子打开锅盖,锅内的秘密终于展现在人们面前,就像遮了面纱的美人,终于撩起面纱露出了真容,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口锅内是羊筒骨白汤;第二口锅里却是红彤彤油汪汪一片,细碎的气泡从锅底升腾上来,冲破红彤彤的油层,发出细碎的噼啪省,浓郁的香气也随之在空气中炸开,迅速地蔓延开去。
谭管事原本深沉的目光倏地一下亮了,就像看到了一位袅袅回身、妩媚娇笑的绝色妖姬,瞬间直了眼!丢了魂!甚至,目瞪口呆、口水直流、形象全无!
唐娘子的脸色却是瞬间一红,转眼就变得煞白。
对,就是这个味儿!
这就是她之前闻到的奇香。就是她一直找没有找到的奇异香气!
终于送到她面前,她却高兴不起来。不但一点儿高兴不起来,而且,心脏仿佛被人猛地一抓后,倏地坠落下去,以至于血气倒流,手脚冰凉……她一直心心念念寻找的爱物,突然出现,却再出现这一刻就注定了失去……这种大喜之后的大悲,真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唐娘子心里油煎一样,难受的不行,明知道,自家的小铺子,根本争不过财大气粗的摘星楼,但就这么让她放弃,却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她的手扶在膝盖上,下意识地揪紧了裙子,眼睛缓缓从翻滚的红汤火锅上挪开,扫一眼贪婪、呆滞的谭管事,最后,落在江家小娘子身上。
宋玥已经把两方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底气更足,眉眼间却仍旧一片云淡风轻,只嘴角微挑,挂着一抹微微地笑意,半垂着眼,一手执筷,夹起一片羊肉,放进红汤里涮,一边涮一边细声细语道:“这红汤锅油水足,烫的快,只需上下涮个七八下子就好,煮过了,肉就老了。”
说完,她夹的那片羊肉已经涮好,却没有给别人,而是在自己面前的油碟里沾了沾,送进嘴巴里。
唔,心心念念的红油火锅啊,终于再次吃上了!就是这个味儿,她多年吃货经验的浓缩和提炼,汇聚成这一锅红汤,她自信可以媲美任何一家火锅店的味道。而且,绝对没有违禁添加剂,绝对不用地沟油!
想起地沟油,她竟然莫名地有些悲伤,穿到这里,还真是……以后再没机会吃地沟油了呢!
宋玥暗暗摇头,将诡异的悲伤念头丢地远远的——真是想回去想疯了,居然会生出这种诡异的心思来。
吃到红油火锅,宋玥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抬手示意,让谭管事和唐娘子自己涮自己吃。
“江家妹子……”唐娘子似乎终于下了决心,眼底隐约着豁出去的光芒,开口叫人。
谭管事心头一跳,也连忙吞下口中的一片肉,不甘落后地开了口:“这位……”
张开嘴想说什么,他才尴尬地发现,自己竟没记住眼前的小妇人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