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可明明就……挺好笑的嘛!向荣这会儿正盯着他看,不由敏感地察觉到他脸上的戒备和冷峭都比先前弱化了不少,此刻的“阿兰德隆”倒有点像只跟人赌气的大猫,皱着个眉,十分懒散地窝在沙发里……他可能特想轰我走吧,又觉得有点拉不下脸来,向荣一边想着,一边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画面,其实还是挺招笑儿的。
不过笑归笑,后头还有正经事要办,向荣及时收煞住,把桌上的两瓶药和棉签都装好,一面嘱咐他:“记得上药顺序,先碘伏后酒精——不过你也够厉害的,长这么大竟然都没受过伤,以前打球的时候也没被人挠过吗?”
“你怎么知道的?”周少川忽然抬起眼,声音的温度一瞬间降至冰点,“我不会加入你们那个校队的,你不用白费心机来套我话。”
啧,哪来那么多心机呢!向荣听得有点无语,心说此人从前的生存环境到底得有多恶劣啊?以至于弄得他连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都不具备!
无声地叹过一口气,向荣还是没搞明白这话怎么就触着了周大少的逆鳞,他伸手一指钢琴上的相框:“我是不小心看见的,没想打探你的私事,也没想劝你加入校队。”
顿了一顿,他又真的极轻地叹了口气:“你连被人碰一下都那么大反应,篮球这种身体接触性运动,已经不适合你了。”
他语气很和缓也很平静,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那么一点惋惜。周少川心头刚涌起的狐疑和不满,随着他话音落,渐渐地也就消弭于无形了,只是目光却不由停留在面前人的脸上——这是近半个多月以来,周少川第一次好好端详他这位同学兼邻居的面相,确实有副干净清爽的好模样,更有一对能让人产生好感的、英气勃勃的剑眉,长成这样,应该很容易招人喜欢吧,再加上言谈举止有分寸感,周少川想,这样的男生,想在学校里不受欢迎都难!
“你知道了?”沉吟片刻,周少川也平静下来问。
向荣颔首:“都被你泼一身咖啡了,还能不知道么?”
也对,周少川点点头,向荣的观察力足够好,又兼具敏感细致等特性,能发现他新近添的“不可被同性近距离接触”症,也在意料之中,而他既然还欠人家一句抱歉,或许也就不该再冷着脸,冲人家耍横了。
然而向荣这会儿已在思考另一件事了,从上衣兜里掏出信封,他放在桌子上:“这是还你的钱——你先听我说,衣服我知道是你放在门口的,心意我领了,我也接受你的“道歉”,但不能光图你自己舒服,我也不喜欢平白欠别人的,那件被你泼了咖啡的上衣,其实是我爸厂里做的,按市价790算,我已经拿出了这部分钱,剩下的还给你。”
周少川听得愣住了,继而再一回忆,他终于记起了自己先前干过的糟心事——的确是挺没道理,就好像专门按着别人的头,强迫人家听他一句高高在上且毫无诚意的致歉,好在眼下向荣处理得还不错,至少让他在这一刻,既不觉得丢脸,也没想到要生气。
看着面前这个挺会办事的人,周少川默默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向荣拎起桌上的小袋子,打算事了拂衣去,“那些药,你要有需要又刚好不认识,可以随时找我问。”
他说完,又报出了一串电话号码——只是口述,并没有写下来,因为据他猜测,对方大概率是不会打给他的。
而事实证明,他猜得不错,周少川可不是张无忌,不会被他的一次“上药”之情就感动得愿意和他交朋友,其后在学校里碰上,周少川依然故我,仍是面无表情,不打一声招呼,单看那架势,倒像是从没认识过他一样。
随便吧,向荣也没太大所谓,横竖他半点都不缺朋友,于是很快就把这茬给忘了。到了四月间,春风彻底吹绿了京城,校园里的气氛也开始有点蠢蠢欲动,向荣周末没回家,因为跟一帮兄弟,当然还有女生约好了要去京郊爬山,早上八点多收拾利落,他刚准备出门,手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接起来一听,是个带着浓郁京腔的陌生男人的声音:“这是XX派出所,你是向荣吧?”
如今这年头,电话诈骗简直多如过江之鲫,向荣不觉得自己跟派出所能有什么交集,刚想直接挂掉,却听那边用极快的语速说:“你认识一个叫周少川的吧?他因为殴打他人被我们拘留了,赶紧带上点钱,你过来给他办个保释吧。”
……周少川,殴打他人?!
交保释金……那为什么要找我!?
头顶上疑似有一群鸦飞过,向荣咽了咽吐沫,一时惊讶得没说出话来。
第10章保释
派出所距离学校不算远,向荣赶到的时候,之前给他打电话的那位片警刚好还在值班。
该片警姓张,嘴里头叼着半截烟,十分自来熟地走上来拍了拍向荣的肩:“警惕性挺高嘛,刚才想挂我电话来着吧?不错!说明你们社区防电话诈骗宣传很到位,值得表扬!”
张警官说着,拿出来几页纸,一面指导向荣在上头填写签字,一面跟他大概其讲述了一下事件原委。
起因其实是早前被周少川揍过的那个铆钉男欲挟私报复,找来几个人围堵周少川,原以为仗着人多能找回点场子,没成想又被周大少给收拾了,兄弟们集体挂彩不说,铆钉男自己还被当场踹折了两根肋骨。
鉴于伤情过惨,挑事的人其后十分没溜儿地报了警,片警遂以寻衅滋事和殴打他人为由,将两下里的人马一并扣押了下来。
向荣听完,不免替周少川觉得冤,当即把之前那档子事跟张警官简述了一遍:“要不我找几个小区里的人给他作证吧,肯定能证明不是他主动挑衅的。”
张警官淡然地压了压手:“那倒不用,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事,他打那小子我们都备过案,街面上的老混子了,但他把人揍挺狠,后续怎么着也得给人出医药费吧?这么着,你今儿先交两千保释金,回头我们也会帮着协调,放心吧没大事,往后那小子指定不敢在你们跟前扎刺。”
顿了一顿,他又笑起来:“要说你表哥还挺能打的,以一敌五居然没落下风,不过再没下回了啊,要不就是老外也没用,我们照样能按治安拘留把他给办踏实喽。”
乍然听见“你表哥”三个字,向荣先是一愣,跟着了然地抽了抽嘴角,当下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替“表哥”做了一番天花烂坠式的许诺和保证,做完才低下头,开始填写那些纸质表格,填好后,又从钱包里乖乖掏出了两千块钱。
办完所有手续,张警官伸手指了指右手边的一扇大铁门,示意向荣可以进去领人。
站在拘留室门外,打眼一扫就能瞧见坐在里头的家伙,该人正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一条胳膊还颇为霸气地搭在椅背上,如果不是周遭环境不太匹配,一眼望过去,还真有点像是哪家上市公司的年轻总裁,正在休息室里意气风发地等待开一场新闻发布会。
瞥见向荣来了,“总裁”便即转过脸,目光飘忽而又矜持,冲着门框子的方向微微点了下头。
逼装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就可惜眼神好像有点不太能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