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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知瑜睁开眼时,她再度回到了那个白雾笼罩的小镇,也就是容与心魔的表层世界。
  现在出现在容氏族地中的大片鲜血,供奉亡灵的祭品,凶狠招摇的鬼影……种种诡谲之处,都有了解释。
  这些全都是容氏灭族之日情景在容与心中扭曲化后的表现。
  与此同时,少年黑玉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而她躺在少年带着淡淡血气的冰冷怀中。
  瞬间颠覆过来的位置让她有些许出神,要知道就在刚才,还是她抱着小时候的容与。
  结果转瞬之间,那个小小一团的男孩就变成了眼前容貌漂亮俊美的的少年,全身浴血,长发披散,宛如坊间传说的诡艳恶鬼。
  “在想什么?”少年开口道。
  他的声音清冽,没有童年那种稚嫩的感觉。
  显然,在叶知瑜斩杀他的心魔后,他恢复了理智,不再是丧失理性的怪物。
  “没想什么。”叶知瑜自然地从他怀中离开,顺便想将手中的幻心石递给他看,“这就——”
  她的话没有说完。
  少年的冰冷手指,下意识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鲜血渐渐濡湿两人相触的那片肌肤。
  某种暧昧却阴郁浓稠的情绪,随着沉默的时间增长,逐渐发酵蔓延,逼迫得让人近乎喘不过气。
  “你要去哪?”
  叶知瑜缓缓抬眼,对上了容与冷酷凛然的眼瞳。
  缠绵杀意仍在他眼中残存。
  她忘了,这里仍然是容与的心魔世界,即使核心已被铲除,可只要心魔世界不被彻底粉碎,容与的负面情绪在这里仍会被无限放大。
  于是她只当没有察觉到那危险的欲.望,自然地把另一只手展开:“想给你看你这个,幻心石我找到了。”
  少年这才缓缓松开她的手腕。
  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手腕,在白皙肌肤上留下血色红痕,锁链碰触带来的酥麻微痒的冰凉触感一直传到心底。
  她下意识蜷缩起指尖,将胳膊收回掩在衣袖下。
  见容与接过宝石慢慢打量,她斟酌言辞道:“我在你的深层心魔里,看到了些关于你过去的事情。”
  “嗯。”容与脸上并无意外之色,手指在幻心石上漫不经心摩挲,“害怕么?”
  “这有什么好怕的。”叶知瑜顿了顿,“送我进去的人,是异叔。”
  静默。
  绝对的静默。
  风声在此时仿佛都为之屏息。
  很难形容少年在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瞳孔微微收缩,漫不经心的表情为之停滞,面上近乎一片空白,接着他慢慢意识到叶知瑜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便冷冷道:“你在开玩笑么?”
  “异叔已经死了。”
  他神情冷淡,似乎对此漠不关心,可叶知瑜却明白,他还愿意称容异为异叔,那便证明他心中对容异并无怨恨。
  不过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容与天赋聪颖,被掌门救活之后自然能想通当时一幕的蹊跷之处。
  可惜心魔种下后,再想凭个人努力除去,根本难上加难。
  叶知瑜只是反问道:“你觉得我在骗你么?”
  容与不说话了,他在想自己该以什么表情,用什么语气来回应这句话。
  他觉得自己应该平静些,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弱小无力的稚童。
  但他听见,最终自己只是低声问:“他在哪?”
  叶知瑜看向容与身侧的方向,从她出来以后,容异就一直站在那里担忧地看着容与。
  可容与看不见。
  从叶知瑜的表情容与意识到了这点,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异叔有些哀伤地看着容与,表情固然遗憾,却也有着释然。
  至少他这缕残魂救了深陷心魔的容与,那即使不能相见,却也足够。
  看着神色各异却生死相隔的叔侄二人,叶知瑜忽然说道:“我能和异叔沟通,如果不介意会透露**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转述。”
  这个提议理所当然的被接受了。
  毕竟容与最为隐秘的梦魇深处她都曾去过,在她面前,又有什么算是秘密?
  外表相似的容貌,截然相反的性格,生死相隔的命运。
  尽管叔侄二人的情绪都还算是平静,却叫无数观众潸然泪下。
  容异仅是残魂,维持时间有限,因此陈诉别离辛苦后,便不得不返回容与识海,重新进入沉睡。
  如果以后容与能寻到奇珍异宝,又有通天修为,指不定能逆转生死,复活异叔。
  可复活谈何容易,异叔的完整魂魄在灭族之日便被掌门抽出用以威胁容与,仅有这一丝残魂得以逃出。
  所以他必须宰了掌门,夺回叔父神魂。
  大概是彻底暴露了掌门和容与的敌对关系,异叔本想张口撮合两个年轻人的想法,最后也只得无奈放弃。
  于是再度感谢叶知瑜后,他的身形便渐渐消散。
  破败祠堂中仅剩二人。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么,”容与面无表情,黑沉沉不见光的眼睛里仿佛有某种情绪酝酿升腾,“我和你师父之间的关系?”
  “他将我剖心剜骨,种入心魔。又杀死我叔父拘禁他的神魂,最后以毒药压制驱使我,把我当作他的一条狗。”
  “你相信我说的话么?”
  缠绵朦胧的暧昧在这一刻终于被利刃撕得粉碎,唯有浓烈的血腥气蔓延。
  叶知瑜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思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容与的表情也由冰冷渐渐出现变化。
  少年因她的沉默而震怒。
  叶知瑜的犹豫,已经被他认作是一种背叛。
  是啊,人家师徒情深,哪会因他三言两语就动摇?
  他之前可是当着叶知瑜的面杀了两个同门,她会怀疑自己这条疯狗是理所当然的。
  可容与偏偏难以接受。
  他铲除心魔后虽然恢复了理智,但暴戾阴暗的情绪却丝毫未曾减少,此时在叶知瑜无意间的刺激下,原本试图伪装的清冷面具顿时被他彻底扔下。
  他只是不想吓到叶知瑜,才会压制那些丑陋的想法。
  容与天生迟感,但逻辑却非常清楚,换而言之——他能把自己伪装的像个正常人。
  心魔中诞生的戾气在此时被无限放大,以至于驱使他做出在现实中绝不会对待叶知瑜的粗鲁行为。
  为什么不肯相信他?
  为什么要犹豫?
  他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少女面前,随后扼住她的咽喉,将她狠狠掼倒在地!
  少女剧烈的挣扎,被掐住脖子让她有种濒临窒息的恐惧感,可容与见状只是稍稍放松掐住她喉咙的动作,不至于立时将她扼死,仍然不肯放开她。
  他压在少女身上,困住她的双手防止挣扎,伏在她耳旁,姿态亲密恍若情人耳语,却声声愤怒仿佛控诉:“为什么不肯信我?”
  披散的长发因他的动作纷纷滑落垂下,遮住了叶知瑜看向外界的视线,让她的眼中只有这个恶鬼般的少年。
  叶知瑜好不容易恢复呼吸,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但容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厉声质问道:“你知道你的好师父都做了什么?”
  “他以剑骨归属诱惑各大宗门,却又控制驱使我暗地里逐个将其灭门,夺回那部分剑骨,为他重塑肉.身。”
  她仿佛在此时才找回声音:“……宗门百年积蕴,何其强悍,你区区一人,怎么可能单人灭宗?你的剑骨不是已经——”
  这便是她胡说八道了,之前她曾亲眼目睹容与同掌门手下掌事的交易。
  只是按照逻辑,她必须这么说。
  少年的声音似怨恨似讥诮:“我确实仅剩肋骨,但我是剑骨原主。剑骨的一截指骨便足以增强百年修为,更何况是完整肋骨?”
  “而那条老狗又以燃烧我寿命为代价,令我服下烈性药物强行激发修为。”
  容与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面颊,似笑非笑道:“所以你不如猜猜,我现在还有几年寿命?”
  他伏在少女耳边,轻声耳语道:“那些——可都被你师父吃掉了。”
  他感觉到少女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容与心知,她开始倾向于自己说的是真的。
  因为深层心魔是不会骗人的。
  他胸中的怒火愈演愈烈,这股火焰已燃烧了整整九年,令他日夜难得安寝,炙烤他的五脏肺腑。于是此时的一字一句,都带着刻骨狠毒的恨意。
  “我此生必要将他挫骨扬灰,神魂尽灭。”
  “你要阻止我么?”
  少女没有开口。
  沉默,漫长到足以令他绝望的沉默。
  ……呵。
  他在期待什么?
  但就在容与无趣地张口时,却听见少女颤抖的声音微弱响起。
  她似乎知道自己在说怎样大逆不道的话,每一个字都说的颤抖且轻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