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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贵妃摸了摸发鬓,满目愕然,“本宫那只金簪呢?”
  一时间,殿中人的目光齐齐向阮林春射来。
  阮林春:……
  她算是知道这位娘娘的心眼有多小了,就因为自己毁了她做的局,她可不甘心,就要给自己罗织一个偷盗的罪名?别说她根本没胆量盗窃宫中财物,即便她敢,也得有时间呐,从进来到现在,月贵妃连杯茶都没请她喝,连哄带吓,又逼她施针,简直一刻不停——她又不是千手观音,还能忙里偷闲去拿贵妃头上的簪子?
  然而,无论此事多么可笑,月贵妃还是凭自己逼真的演技扭转乾坤,或者说以势压人。
  她含笑望着阮林春,“阮二姑娘,本宫想,为证清白,还是得搜一搜身,你觉得如何?”
  说得好听,真让人搜了身,日后京城还有她立足之地么?就算不是她偷的,可无端被当成贼人,还犯了宫禁,日后谁都得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不止名誉被毁,没准连婚事都会泡汤。
  月贵妃此招虽然草率,却是用心剧毒。
  阮林春淡淡道:“娘娘此话我竟不懂,我并非这殿里的人,亦不知那些金银宝贝来历,纵使偷了,何处销赃,难道拿回去供着么?依我看,倒是知根知底的更值得怀疑,娘娘不如就此封了宫门,将宫人们召集起来,一个一个审问,总有那胆怯心虚的吐口。”
  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利嘴!月贵妃没想到此女看着呆呆木木,行事却百般机变,一时反不知如何是好。
  所幸自有伶俐的替她接下去,“放肆!娘娘跟前也容你这般饶舌?什么知不知的,娘娘治下有方,这宫里的人自然信得过,倒是你这个乡下来的丫头,眼皮又浅,家底又薄,保不齐看中娘娘头上的发簪精巧,于是信手摘下藏入袖中,这会子却贼喊捉贼,真真是荒谬!”
  阮林春认得,他就是引自己过来的小太监,看来一切竟是安排好的,那金钗必定在来时的路上就已不见,并偷龙转凤放到自己身上——这会子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再信。
  月贵妃缓过劲来,重新掌握局势,居高临下睥睨着她,“阮二小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绿珠张了张嘴,想帮忙分辩,却在接触到那内侍警告的一瞥后无奈垂头,她跟阮林春并非深交,纵说了也没人信,没准还越描越黑。
  阮林春脑中飞快地运转着,顷刻便有了主意,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道:“寻金钗可以,但,臣女绝不让一个奴仆来搜臣女的身,贵妃若执意如此,臣女宁愿一死以证清白。”
  说罢,就要往一旁朱红的梁柱上撞。
  月贵妃忙叫人拦着她,开玩笑,若真让大臣的嫡女死在她宫中,皇帝会怎么想?她可担不起罪责。
  只得好言问道:“那依你的意思该如何?”
  阮林春的目光越过她肩膀,直直落到身后的阮林絮脸上,“让臣女之妹亲自搜检,臣女才同意。”
  月贵妃一怔,姊妹之间,论理是该当避嫌的,不过,阮林絮跟她姊姊的交情这样坏,自然不会藏私,不泼脏水都算不错了——这一点,月贵妃大可放心,本来这主意也是她那好妹妹提出来的。
  阮林絮虽有点意外,随即便喜上眉梢,阮林春这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呀,居然敢让她来搜身——这回没东西也得搜出东西,等着进暴室受审吧!
  面上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姐姐,你当真没拿么?若此刻老老实实交代,娘娘兴许会放你一条生路,我也会帮你求情……”
  饶是月贵妃听了这几句话都有点倒胃口,别过脸去——但愿她对誉儿的心是真的,不然,娶了这么一个两面三刀的儿媳妇,谁给谁罪受呢?
  阮林春却是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等人来搜。
  阮林絮虽有点狐疑,可想到那太监办事牢靠,料想不会弄错,于是强忍着欣喜小跑过来,面上无比悲伤,双手却诚实地滑入阮林春衣袍里。
  但,无论她如何搜检,那金钗如同泥牛入海,始终不见踪迹,难不成这人真会妖术,不然是如何藏起来的?
  面对阮林絮的愕然,阮林春微微一笑,道:“娘娘已命人搜过,疑心尽可消了,但,臣女还有一言。”
  月贵妃只觉得累极,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简直刀枪不入,她纵使手段通天也难施展,唯有木着脸道:“你说。”
  阮林春看了身侧一眼,“她与我都非这宫里所属,自该一视同仁,如今我已搜过,便该轮到她了。”
  阮林絮当即便想破口大骂,混账,她怎么敢反咬一口?临死还要找个垫背的么?
  阮林絮当然不肯任凭栽赃,于是高高举起两手证明清白,然而,就在她抬起胳臂的刹那,一只金钗从袖中滑然而落,撞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鸣音。
  众人都看呆了。
  第45章 .救人 绿珠不好救,倒是把自己给救出去……
  阮林絮自个儿亦是瞠目结舌, 急忙分辩道:“娘娘,这是误会,我根本没偷!”
  阮林春则鹦鹉学舌, 重复起她适才所语,“妹妹, 你当真没拿么?若此刻老老实实交代,娘娘兴许会放你一条生路,姐姐我也会帮你求情的。”
  阮林絮焉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暗讽, 气得银牙暗咬,然而又能如何?她当然知晓自己清白,关键是没有证据啊。
  那金钗本应在阮林春兜里搜出来, 为何忽然落到自己身上……阮林絮脑中灵光闪过,对了, 难怪阮林春主动要她来搜身,根本不是爱惜颜面,而是要借机栽赃到自己头上, 亏她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 这个虚伪透顶的女人!
  阮林絮膝行上前,哀哀啜泣道:“娘娘,我真不知道这事,必是有人使的手段!”恼恨地瞪了阮林春一眼, “姐姐方才故意让我搜检,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吧?除你之外,再无人近过我的身,唯独你有机会把脏物塞到我袖中!”
  深恨自己方才一时得意忘形,居然着了阮林春的道——就说此女诡计多端,断不会束手就缚。
  阮林春望着她遍布寒霜的皎白面容, 沉声道:“你不曾近过我的身,可我也不曾近过贵妃娘娘的身,敢问那簪子如何被我拿到?”
  阮林絮光顾着为自己分辩,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王公公塞给你的!”
  那领路的太监频频给她使眼色,可惜她没看到。
  阮林春于是放心地微笑起来,“哦,原来是监守自盗呀,我竟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买通贵妃宫里的人,娘娘,您以为呢?”
  月贵妃无力扶额,真是越描越黑,再说下去,只怕这月华殿就该来一场大清查了。
  她当然不肯让程皇后看笑话,冷着脸上前,狠狠踹了阮林絮一脚,“下作的小蹄子,枉本宫这样信任你,你却不知感恩,反惦记起本宫的东西,还不快到后头领罚去!”
  阮林絮既恨好姐姐倒打一耙,又恨月贵妃同室操戈,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却把脏水悉数泼到她头上——但,谁叫宫里就是这么个吃人的地方,技不如人,该当认输。等她掌握大权,势必要把阮林春赶去边塞服苦役,再让月贵妃去五台山为先帝守陵,好叫这些人知道,但凡欺负过她的,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阮林春无心理会原女主的雄心壮志,只姿势曼妙的向月贵妃施了一礼,捧着那盒珍珠轻飘飘离去。
  至于金簪子,当然仍旧回到月贵妃头上。此刻她却恨不得将簪尖对准自己的喉咙,真是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她堂堂贵妃,却叫一个乡野里长大的小丫头给耍了,到底谁才是傻瓜?
  适才那王太监捏着把汗上前,“娘娘,阮二姑娘走了,咱们还要罚么?”
  “罚,当然要罚!”月贵妃恨声道。就算不为做给外人看,她也不愿轻饶阮林絮,谁叫她不中用,出的主意也都不三不四,平白惹人笑话。
  贱胚子就是贱胚子,怎么调理都修不出个模样来。
  *
  这回用不着别人带路,阮林春自己便摸到了椒房殿——看装饰风格就一目了然。
  程皇后等她多时,见她姗姗来迟,并不怪罪,只轻轻蹙眉道:“贵妃有没有难为你?”
  这宫里谁不是七窍玲珑心,但凡闹点风吹草动,左邻右舍没有不知的。程皇后是隐忍惯了,不屑也不能与月贵妃计较,故而即使明知宛香月半路截胡,她也不便为这点小事上门要人。
  见阮林春平安回来,程皇后方松了口气,又怕是伤在暗处,让她褪了衣袖仔细检查。
  阮林春笑道:“娘娘,您多虑了,贵妃娘娘不是不分轻重之人。”
  反正要打也只会打在阮林絮身上,她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一时,制衣坊的人来了,程皇后让阮林春乖乖站着,任由那些绣娘们拿软尺在她身上比来比去,细微到连肩膀的宽窄,胳膊的弧度乃至胸脯的轮廓都比划得一清二楚。
  阮林春不惯与人肢体接触,加之怕痒,那几个侍女蝴蝶般在她胁下穿梭往来,她忍不住要笑,“娘娘,不用这样麻烦吧?”
  程皇后正容道:“女子一生就这么一件大事,怎么敢马虎?你年轻所以不觉得,等你到了我这个年岁,想热闹都热闹不起来呢!”
  阮林春模糊觉得,程皇后在自己身上寄托了部分理想——虽然是皇后,却并非元配,想必当时的婚礼顾不上精细吧,何况宛家正在得势,景泰帝多方平衡,也不会大操大办。
  这也成了程皇后毕生的憾事,或许正因如此,她才这样珍爱眼前的小姑娘,惟愿她与程栩美满和睦,永无嫌隙。
  阮林春算不上悲观主义者,可她对未来始终秉持着审慎的态度,就算她与程栩目前互有好感,可离白头偕老的境界依然太远——谁能保证日后程栩或她不会变心?现在就要预知耄耋之年的恩爱,无疑太早。
  况且……阮林春缓缓抚上自己的脸,她虽不觉得自己相貌平庸,但,世间为媒最讲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如今不过因着年轻水灵程栩才觉得有几分新鲜,看多了就会觉得配不上了——等他的腿伤彻底痊愈,在外见了世面,相形之下,更会觉得家里的黄脸婆难看。
  阮林春并不自卑,她只是喜欢认清事实,并考虑到最坏的情况。所以,她不会放任自己在程栩身上倾注太多的感情,至少现在不会。
  当然,成亲还是得成亲的,这是他们的约定,也是阮林春自己的谋生之路——脱离了阮家庇护,她当然得另寻一个靠山,到目前为止,程栩都是她最佳的选择。
  量完尺寸后,程皇后让人将要做喜服的绢布取来,是一种银红的绸缎,哪怕在室中昏昏烛火下,依旧明艳迫人,可想而知,将它织成衣裳,在日色下会何等鲜亮美丽,摄人心魄。
  阮林春再无不满,心悦诚服的道:“谢娘娘厚爱。”
  程皇后于是乐呵呵地让人将绸缎拿回织造坊,准备裁制缝衣,“这衣裳本宫先替你保管着,且别让阿栩知道,到时候再吓他一跳,好叫他晓得自己娶了个多么美貌动人的新娘子。”
  阮林春没想到程皇后也有这样童趣的一面,可见程家人不但性子妙,爱开玩笑也是一脉相承——将来生的孩子也这般活泼讨喜就好了。
  阮林春浑然不觉自己将造人列入今后日程,只依依不舍地摩挲那匹绸缎,这样美的衣裳,一生却只能穿一次,感觉好浪费啊!
  或者她可以跟程栩先和离再复婚,那样就物尽其用了。
  阮林春晃晃脑袋,撇开这个荒谬的念头,忽然想起一事,“娘娘,我想请您救一个人。”
  这件事虽不大,但,貌似只有皇后能管,旁人是不敢到月华宫捋虎须的。
  程皇后当然义不容辞,能给贵妃添堵,她求之不得呢。
  *
  两人到达月华宫时,阮林絮正跪在天井里头苦不堪言,大毒日头晒着,让她乌发被汗浸湿,一绺绺贴在脸颊上,膝盖虽然没垫碎瓷片,可像她这等千金小姐,皮肉细滑,跪上半个时辰就够受的了。
  眼看阮林春去而复返,还搬来了皇后,阮林絮心中一喜,料想是来解围的——还是怕把自己得罪深了吧?这个阮林春到底有几分眼色。
  然而,她正要出言招呼,阮林春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笔直地从她身边越过,来到一个身穿青衣的婢女跟前——那绿珠丫头因为办事不利,没按原定计划陷害阮林春,月贵妃正叫人掌嘴呢!
  程皇后当即蹙眉,“贵妃,你这是做什么?”
  就算身份低微的宫婢,名义上也都是皇帝的女人,是不该任凭处置的。就算要罚,好歹避开面部,免得毁伤容颜——这也算宫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当然,似月贵妃这样的自然有恃无恐,虽然恼恨阮林春搬救兵,但,皇后来了也没什么可怕,她责打自己的婢女,关别人什么事?皇后的手再长,伸不到月华宫来。
  月贵妃潦草施了一礼,漠然道:“这丫头自己分内的事没做好,嫔妾才让人轻轻打了她两下,皇后娘娘不会连这都看不过眼吧?”
  说得轻巧,绿珠的唇边已沁出血色,脸也白了,可见力道绝非一个女子所能禁受得起。
  程皇后就算一开始不打算管闲事,这会子也激出些义愤来,按捺住恼意,“既是她不懂伺候,让妹妹你烦心,本宫这便将人带走就是了,省得你这般心急火燎,再憋出病来。”
  月贵妃其实比皇后还年长几岁,可听皇后一口一个妹妹的,她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只觉得这人存心给她添堵。
  新仇旧恨一并发作,原本月贵妃不在意绿珠的去留,这会子却非得将人留下不可,断不能让皇后如愿以偿,“娘娘仁善,嫔妾却不能不分好歹,这丫头如此蠢笨无用,若调到椒房殿伺候,不是故意给您添乱么?嫔妾惶恐,若让陛下得知,该说嫔妾不体恤娘娘了。”
  话说到这份上,程皇后也无计可施,只能跟阮林春交换了一个失望的眼色——尽人事听天命,只能这样了。
  可怜跪在地上的阮林絮满心气馁,绿珠不好救,倒是把自己给救出去呀!无奈她使了百遍眼色,阮林春都巧妙避开,只装作看不见她的丑态——谁要她这会子体谅!
  月贵妃好歹扳回一城,心里的气倒是顺了,正要命人倒茶送客,景泰帝却忽然造访,声若洪钟的道:“贵妃这里如斯热闹,看来,朕赶了个巧。”
  第46章 .八卦 她那样温雅如玉的儿子,可不能让……
  月贵妃忙将怒容变成喜色, 满面春风地迎上前,“陛下,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让臣妾好等。”
  她这把年纪,居然还能露出妙龄少女的娇嗔, 而且不叫人讨厌——不得不说,是种天赋。
  景泰帝无疑很吃爱妃撒娇这套,然而这并不影响他的判断, “你希望朕来,为何又这般作态,难道是要炫耀你对皇后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