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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映望了一眼他的背影,总觉得那身融于天地的白衫看着有些落寞孤寂,她晃了晃头,跟着走了进去。外头天色阴沉,屋中便更幽暗一些,谢九桢刚踏进去,脚步便是一顿,他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看她:“有灯吗?”
  里面尚且没到不可视人的地步,晏映却没多想,走到琉璃灯盏前,将灯点着了,里面立时落下一层温厚的暖光。
  房中飘着幽幽清香,绯色软帐垂下,内室一派旖旎芬芳,晏映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眼睛不住地往旁边瞥,她把先生带过来,能干什么呢,现下一句话也不说,气氛顿时沉寂下去。
  谢九桢在房中扫了一眼,屋中陈设被人改换过了,已有女子闺房的模样。
  “先生,”晏映忽然闭着眼默念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身唤他,她抬脚走过去,站到谢九桢跟前,头微微仰着,眼中都是坚定,“父亲已经跟我说了,不管先生怀着什么心思……你说过的话,我不同意。”
  暗室幽光隐没,身前被女子气息笼罩,谢九桢直直站着,没后退,就任凭她靠近。
  晏映望着他,坚定的神色渐渐变得焦虑起来,半晌后眼中布满羞赧,她不肯低头,急道:“你……你说句话呀!”
  她都说她不同意了,先生难道不应该给她一些回应吗?
  谢九桢垂眸:“你想我说什么。”
  他声音冷清,永远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晏映不信邪,心头起了歹念,她忽然伸手揽住他脖子,将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强迫他弯下腰。
  晏映眼中闪过一抹促狭,贴在他耳边娇声道:“先生,妾身想亲亲你……”
  且娇且媚声音如一池春水,荡着碧波万顷,被微风吹皱,炙热的呼吸划过肌肤,那双深色眼眸忽地一黯。
  晏映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凭借先生的动作揣测他的心,可惜先生一动不动,她有些急了,抬脚向上一蹦,整个人挂在谢九桢身上,可惜自己力气小,搂不住,就要摔下去时,那人忽然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她的……
  晏映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环着先生的腰身,她可没想做这样露骨的姿势,一时骑虎难下,又不想露怯,就红着脸,捧着先生的脸。
  谢九桢抱着她,一时间,晏映反倒高出他许多,三千青丝垂下,遮住周身幽光,他看着她,想不出她接下来还会干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明明脸上已羞得红透了。
  晏映忽然垂下身,贴着他面轻道:“先生,我亲亲你好不好?”
  她真是胆大包天了,这里是她的闺房,到了自己地盘上,真是什么都敢想。
  谢九桢撩了撩眼睫,幽芒暗涌下是一双深邃双瞳,将人摄入,就再也无法逃走那般。
  他却凉声问她:“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尾音轻挑,说出来的话竟然有些邪狷,让人不寒而栗。
  晏映双眼映着彤彤灯光:“你不就是先生?”
  “不是。”
  谢九桢忽然倾身,将她放到桌上,脊背贴上冷硬的桌面时,他的人也压下来,明明一袭白衣,却犹如乌云泼墨,晏映下意识撑住他的肩膀,那张快要覆上的唇,堪堪停在上方,四目相对。
  “夫人,侯爷,老爷让奴婢唤你们去前厅用饭。”
  外面传来清月的声音。
  晏映眨眨眼,急忙推开谢九桢,慌里慌张地跳下桌子,整理微乱的衣衫,心却如擂鼓。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刚刚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她顿时觉得呼吸都停滞了。
  谢九桢绕过她,好像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走吧。”
  “你!”晏映抚着一阵混乱的心口,“你是不是吓唬我?”
  刚刚将她放在桌上时的眼神,真是把她吓到了。
  谢九桢转身,看了她半晌,倏然温和一笑:“你怕我吗?”
  晏映被先生突如其来的笑意惊得怔了怔,然后坚决摇头。
  谢九桢笑意更深了:“那你躲什么?”
  晏映声音渐小:“父亲……喊我们用饭……”
  谢九桢隐去笑意,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那就去吧。”
  这一顿饭吃得甚是消停,晏映扒着饭头都不抬,加之有谢九桢在,舒氏两人心中还拿他当外人,也不敢造次,便安安静静用饭,真真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语。
  晏映总觉得先生在故意推开她,用那种威胁警告的方式,好像他身边有多危险,她靠近就会万劫不复一样。
  先生不像她看到的那样霁月清风。
  临走时,舒氏把她叫到一旁,也不知在父亲那边听说了什么,神神秘秘地给她传授自己的经验:“如果想让他记住你的好,就要把你的付出渗透在方方面面,吃的,穿的,用的,任何东西都要留下你的影子,久而久之,他自然就离不开你了。”
  晏映眼前一亮,欣喜地看着舒氏:“娘,我这就回去了,你把这些都写在纸上,回头差人给我送过来?”
  两府就对门,倒是方便。
  舒氏拍拍她的手:“娘回去就写!”
  从晏府出来时,天色暗了许多,星沉外头候着,见人出来,连忙将手中提着的灯笼递过去。
  “大人。”
  谢九桢接过,鸣玉从对面牵出一辆马车,正往过走,晏映一看,忙回头看他:“先生要出去?”
  谢九桢点头:“进宫。”
  “这么晚了……”他刚新婚,不必上朝,公务都不用管的,晚上却要进宫,晏映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边星沉也有话说,见晏映说话,张了张口又闭上了,谢九桢却不管晏映,转身看向星沉:“怎么?”
  星沉垂头:“大人吩咐的事,鸣玉没办成。”
  鸣玉也急忙请罪:“属下失职,请大人降罪!”
  晏映见他们果真是在说正事,便不再插话,安静地等他们说完。
  “那人身边加大防备,衣食住行滴水不漏,想来已经料到有人会出手。”星沉知道鸣玉的性子,做什么都不愿解释,便替他斡旋道。
  谢九桢并未生气,让两人起来,转头看着晏映:“你回去吧,外面冷。”
  晏映也不好强留住他,不让他去做正事,便紧了紧狐裘,轻道:“那先生早些回来。”
  谢九桢点了点头,掌灯走上马车,马儿嘚嘚前行,星沉和鸣玉坐在偏头驾马,拐过一个弯儿后,里面传来谢九桢的声音。
  “不必再派人暗杀赫连珑了。”
  星沉一怔,微微偏过头:“可若是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没事,”谢九桢似乎笑了笑,“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晏映看不到马车了才拥着狐裘进去,往栖月阁走时,不禁想起娘亲的话,或许是她太着急了?这种事该循序渐进得好?她揉了揉额头,忽然留意到路边灯盏,一排排沿着青石路向前,也太多了些。
  “侯府为什么这么多灯盏?”
  碧落看了看,也满是疑问:“奴婢也发现了,侯府每条道上两边都立着灯,每五步就有一盏,夜里走着也灯火通明呢!”
  晏映想起之前在闺阁里,谢九桢也是让她点灯,出门时,星沉轻车熟路地递过来一盏明灯,她以为的梦境,那个马车里,印象中也是灯火氤氲。
  难不成。先生喜灯?
  晏映摸不着头脑,只好暗自记下,回去之后歇了一觉,迷迷糊糊起来发现外面已大黑了,谢九桢还没回来,她也实在困得厉害,不管许多,继续闷头睡。
  第二日起来,才知谢九桢不是没回来,而是睡在了前院。
  梳洗过后的晏映撑着头想,觉得他总不回来睡觉也不是个事儿,见不着面,怎么让他身边都是她的印记?晏映披上狐裘出门了,行到前院却被鸣玉拦下,眼前就是揽月轩,她只是想进去看看先生,没想到这个冷面侍卫油盐不进。
  “没大人吩咐,任何人都不可入内。”
  “那先生在里面吗?”
  “无可奉告。”
  晏映有些生气了:“我也不能告诉?”
  鸣玉看着,微微一哂,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对不住,这是大人的吩咐——”
  “归麟……啧,晏映!”正说着,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高呼,声音煞是熟悉。
  晏映头皮一紧,也不管鸣玉挡着,抢一步上前去,迎面看到原随舟,急忙给他使眼色:“原师兄,你不能这么叫我。”
  原随舟刚从碎玉轩出来,没想到会碰上晏映,刚望见她时有些得意忘形,心头一喜,下意识叫了她二弟的名字,便笑道:“我也是习惯了。”
  晏映紧张道:“你也不能直呼我闺名,于理不合!”
  原随舟一听,脸色变了变,很不乐意:“咱们是什么关系?怎么于理不合了,三年同窗,你骗我不说,现在嫁入高门了,就看不上我了?”
  说完觉得自己这话太有歧义,又换了个说法:“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结果换了个更有歧义的。
  他说这话时,谢九桢刚好推门出来,完完整整都听了去,眸色暗了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看了吗,人家小辈玩得挺好,你老人家就别凑热闹了。
  谢九桢:……
  第15章 先生酸。
  原随舟是个明朗张扬的人,喜行远,广交好友。翠松堂同窗三年,京中子弟有个圈子,互相抱团,没人看得上从平阳来的晏氏两“兄弟”,包括本家也是。但原随舟从不在意外人看法,也不屑世俗眼光,常跟他们兄妹二人混在一起。
  在晏映心目中,原随舟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随心所欲,率性而为,是个值得结交的好友。
  在好友面前伪装欺骗,晏映心中也过意不去,因而原随舟一拿这话逼问她,她便偃旗息鼓,蔫蔫地垂下头:“原师兄,你别说这样的话,进学三年,你帮了我和大哥不少忙,若非我有苦衷,万不会这般欺瞒于你,之前一直也没有机会说——”
  晏映后退一步,如男儿般抱了抱拳:“还请原师兄原谅则个!”
  见晏映突然如此正经,原随舟也怔了怔,一双手悬在半空中,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他知道晏映是误会他的意思了,实际上之前的事他早已不生气,只是这两次相见,她都一副刻意疏远的模样,让他心中不快而已。
  她是先生的正室妻子没错,但她也是他放在心上的至交好友,世俗目光,男女有别,他知道彼此万不可能回到当初那般,只是不要全部抹去当初的情意。
  原随舟心里甚是别扭,看着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心里就空落落的,他摸摸后脑,试图转移这个话题:“你也不用太过在意,我已经不生气了……那什么,你有没有看到我送来的贺礼?是一对上好羊脂玉做的手把件,你喜欢的兔子形状,挺可爱的。”
  晏映眸中亮了亮,立刻来了兴致:“我还没来得及清点那些贺礼,是兔子吗,两个都是?”
  “嗯,一个坐着,一个卧着,眼睛是红宝石嵌着,栩栩如生,我在多宝阁挑了好久才相中它,我猜你一定很喜欢!”原随舟说到这里有些得意,眼中焕发光彩,竟然一时忘记自己在哪,颇有聊开的架势,却不想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
  “行远。”
  谢九桢站在门前,一双黑眸看不出情绪,他一出声,两人皆是一怔,一个回身行礼,一个好像才发现他在那站着,笑窝深深,迎头走上前去,两人倒是异口同声:“先生。”
  说完,原随舟狐疑地看了一眼晏映……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怎地还管自己夫君叫“先生”?
  谢九桢没看晏映,只是目色沉沉地睨着原随舟,声音像从寒潭中淬过的刀刃一样:“方才交代过你的事,都记下了吗?”
  晏映见先生没理自己,悻悻地站到一旁,垂头摆弄狐裘系在颈前的带子。
  原随舟扬了扬眉,不明先生的意思:“记下了,怎么——”
  “去办。”谢九桢打断他。
  原随舟一僵,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先生这样子怎么看都像下逐客令的意思,他瞥了一眼晏映,心里哀叹到底不是从前了,他连跟她好好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