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走远,“阿斯蒙蒂斯”解除了莎拉身上的幻术,化身为蛇的撒旦慢悠悠地从她身上游下来,面对“阿斯蒙蒂斯”愤怒的目光,他处之泰然:“你终于看清这群天使的真面目了吧。他们出生光明,却内心黑暗,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看别人的笑话,当别人倒霉的时候,就轮到他们出来欢庆丰收。如果你的内心不够阴暗,就只能当做被他们嘲笑的傻子。你对天堂还有什么留恋呢?你已经拥有莎拉了,一个完全随你摆布的可爱女人,不比一个随时会对你拔剑相向的炽天使更温柔可爱吗?”
莎拉与拉斐尔的面容一模一样,“阿斯蒙蒂斯”不会侥幸地认为自己能够隐藏住心思,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
他那惯常的胆怯与羞涩,仿佛在那段从地上返回天堂的、备受煎熬的路上消耗殆尽了。
如今的他,燃烧着从内而外的炽火,喷射能将人燃烧成灰烬的烈焰:“是谁匍匐在伊甸园里不敢露头?是谁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敢告诉而借去别人的名号?是谁只敢利用他人的身躯来做恶事?从头到尾,阴暗的只有你,撒旦。”
随着他的怒斥,空荡荡的屋子就突然天塌地陷,浓烈的岩浆从四面八方喷射而来,瞬间没过了地上的蛇。那灼热的高温,仿佛连条烤蛇段都没来得及留下。
须臾,岩浆中央如喷泉般冒起了泡泡。
一个手持火矛的高大身躯从火烫的泡泡中缓缓站起,他的背后负着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当羽翼展开,连太阳都失去了光芒。
堕天使!
同为堕天使的阿斯蒙蒂斯吃惊地看着从岩浆中站起的撒旦。没记错的话,天使堕落是圣战之后的事,撒旦简直错乱了时空。
没见过世面的“阿斯蒙蒂斯”并不知道天使会堕落,毕竟波卢尔最后遭受的惩罚,也只是变为凡人而已。他以为这才是撒旦本来的面目。
他控制着幻境——
地上的岩浆如汹涌的海浪,不断地冲击着撒旦的身躯。天上坠下连绵的冰雹,龙卷风气势汹汹的席卷而来,撒旦所在之处,已成为绝地。
然而,就在“阿斯蒙蒂斯”以为他十死无生的时候,撒旦壮硕的身躯又一次从绝境中踏了出来。他挥舞长矛,破开了幻境,矛尖向前一送,正好对准“阿斯蒙蒂斯”的咽喉。
明知道自己命不该绝,魔王版的阿斯蒙蒂斯也感觉到了紧张。
撒旦微笑着说:“我说送一半的力量给你,你就相信真的有一半吗?你太小觑我的力量了。”
“阿斯蒙蒂斯”面色惨白。
“放心,我并不打算就此结束你的生命。”撒旦说,“既然你执迷不悟地站在天堂这一边,我就拭目以待你的下场吧。也许当你的灵魂被敞开,他们会发现你并不是杀人凶手。但是,令我好奇的是,莎拉和拉斐尔……他们该如何自处呢?”
“阿斯蒙蒂斯”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撒旦大笑着扬长而去。
即使知道这只是一段记忆,阿斯蒙蒂斯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身体里传递来的,令人窒息的灭顶绝望。这种感情太刻骨,几乎令他理智崩溃,他头一次那样激烈地、用力地想脱离这具身体。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现实中的地狱——
别西卜正一边吃牛肉拉面,一边处理公文,压在拉面碗下的一份合同突然亮起了金光。他捧起碗,那份合同忽地一下,就消失在了桌上。
别西卜:“……”
这么快成功了?拉斐尔干得不错嘛。像这样有能力有干劲的同事,为什么偏偏有个“前”字呢。唉。
就在合同随着金光消失的刹那,被禁锢在“阿斯蒙蒂斯”身体里的阿斯蒙蒂斯突然弹了出去。眼下的他,只是一缕幽魂,轻飘飘地飞出来,差点穿过房间。他急忙回头,发现“阿斯蒙蒂斯”满脸的死志。
面对面看着自己,实在是件奇怪的事,更奇怪的是,他好像完全能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比两人共用一具身体时还要清楚。
他眼睁睁地看着“阿斯蒙蒂斯”用幻术让莎拉陷入沉睡,然后无声无息地夺走了她的生命,并毫不留情地将尸体化为灰烬。
做完这些,“阿斯蒙蒂斯”整个身体都产生了阵阵麻痹,四肢几乎失去知觉。
但他不敢停下,对他的审判随时都可能开启,他不知道神是否会参与审判,假若没有,就有蒙蔽视听的可能。
他耗掉一半的力量来封印自己关于拉斐尔的记忆,并用一段幻境故事,替代了这段时期记忆的空白。为了尽可能地掩藏真相,他故意将拉斐尔设立到了对立面……
阿斯蒙蒂斯飘在空中,看着幻境里一幅幅熟悉却别扭的场景,终于明白自己记忆中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他从不知道爱情能有多么刻骨铭心。
失忆期间,当别人赞颂或惋惜他的深情与不幸,他只能从他们的言语中寻找认同,好似那样,自己对莎拉的爱情才能更加坚定。
有了对拉斐尔的感情的对比,他终于明白,他对莎拉的“爱”仿佛是间隔着时间空间的呼唤。是他的潜意识在告诫自己,必须不断地回应,才是正确的道路。
然而真相是,这种“正确”,只是为了掩藏一段真正的、真实的、刻骨铭心的爱。
阿斯蒙蒂斯已经不想再看下去。
当真实的记忆回到身体,感情也死灰复燃——不,它从来没有“死”过,它只是在沉睡,当记忆苏醒,爱情也随之苏醒了。他突然很想见拉斐尔,哪怕只是记忆中的,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
他念头一起,眼前的景色就变了。
离开天堂这么久,对街道建筑依旧很熟悉。眼前这座花纹繁复的教堂好似坐落在天堂北境附近……拉斐尔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