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只是没想过林辰叁会那么反驳，初始有些讶异，但也就是讶异而已，这回他倒是不主动来拉林辰叁了：“说什么玩笑话，不是小临的朋友，这大老远跑过来，可不就是一般关系了。”
“确实不是一般关系……”临简雾接过同事的话头，后面却是和老板说的，“这孩子平时是晚上十点半就睡觉了，还是个高中生，不能喝酒，也不好跟我们这一群人待那么晚。”
林辰叁的长相是很幼稚，个子不高，衣着风格也和高中生如出一辙。不然的话，当初尔嘉肆也不好误会她了。
老板也有女儿，他也做不了欺压小女生的事情，当下语气就有点软了：“不是，小临，你早说啊，我以为你朋友至少是跟你差不多大的，高中生，我们肯定是不能留的，这次就放过你了，回去吧回去吧。”
“高中生你竟然让人家一个人这么晚从机场坐车过来，临简雾，你没有心。”有同事吐槽临简雾。
“十点半睡觉？现在的孩子不都是玩的挺疯的吗？我家那丫头还没上大学呢，高中每次一放假，那酒吧蹦迪，玩的比谁都疯。”也不都是吐槽临简雾的，另一桌的一个男人向同事谈起了自己的孩子，“她们精力旺盛得不得了，经常搞到凌晨两三点才回来，家里都不得睡。”
……
除了林辰叁自己，似乎是没人能够得见她那一刻的无助和惊慌。
临简雾得了离场的允许，她拎起座位上单肩斜挎的帆布包，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朝外，指尖贴着两颊，笑容无敌：“各位，就年后再见了。”
一派的愉快。
这招人嫌的样子，顿时让一众人心情不好了。老板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挂得住，差点就要以为临简雾要不是因为这个饭局是他做东，早就惦记着要跑了，不过一想到是自己做东这人便认为是重要，不敢随便走，心情顿时又变好了许多。
所以说，对于人生的态度更多还是取决于看问题的角度。临简雾这个设计院的老板在这方面确实是很精通的前辈。
老板没说话，谁也不敢让场子就这么冷下来，当即就有好几个总工，专监举了杯，互相推辞敬酒，气氛一下子被带得热闹了起来。
包厢这边的窗户并没有关上，里面的景象，林辰叁还能看的很清楚，只不过在这时，这样的热闹是和她无关的，和临简雾也无关。
临简雾走到林辰叁面前，从帆布包里拿出来两根阿尔卑斯的棒棒糖，一左一右，语气很像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作为奖励，林辰叁小朋友，你是要这根金色的棒棒糖，还是要这根银色的棒棒糖？”
金色的是可乐味，银色的是蓝莓味。
“银色的。”林辰叁说。她不知道刚才那点不对劲临简雾有没有看出来，但是只要对方不主动提起，她当然也不会主动找这种刺激，她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语气也尽量照常。
但临简雾并没有给她，反而是神色显出不满来：“林辰叁小朋友，你应该说，我不要金色的，也不要银色的，我要属于我的那根棒棒糖，它是蓝莓味的。”
这神神叨叨的，临简雾不去跳大神还真是可惜了。棒棒糖，真的是把她当亲戚家的小孩逗呢。
但是既然是临简雾这么说的，林辰叁也生不出疑问，她只会觉得临简雾怎么说都是有道理的，她很顺从地重复：“我不要金色的，也不要银色的，我要属于我的那根棒棒糖，它是蓝莓味的。”
“答对了，为了奖励你的诚实，我给你最好的棒棒糖，噔噔噔……”临简雾很快将左手伸到了林辰叁面前，“金色的棒棒糖，可乐味。”
但林辰叁仍然坚持：“我要属于我的那根棒棒糖，它是蓝莓味的。”
临简雾这才停下戏弄林辰叁的行为，收回左手，将蓝莓味的棒棒糖交给了林辰叁：“好啦，给你了。”
林辰叁接过来，拆开包装纸，就将棒棒糖塞到了嘴巴里，让蓝莓味在口腔中充分发酵之后，她才捏着白色的塑料棒，让沾了口水的棒棒糖离开嘴巴，她是不想当着临简雾的面做这后面这一步的，但是谁叫临简雾就看着她吃棒棒糖，根本没有迈开腿的意思，她只能以开口说话为优先，神色有点无奈：“再不走的话，你的同事们就该发现不对了。”
干什么两个人要走还不走的……
临简雾却是一点不着急，她牵着林辰叁的手往前走：“刚才喝了点酒，有点头晕。”
林辰叁跟在临简雾身后迈开步子，到要说话时才将棒棒糖从嘴巴里拿出来：“喝了很多吗？”
“应该有一箱吧。”临简雾并不是很确定这个数字，她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什么喜怒，“不过不打紧，我的酒量很好，还都是啤的，就更是小case了。”
一箱，这可太吓人了。
林辰叁点点头，不过一想到她在临简雾身后，对方是看不到自己点头的，她还是选择了开口说话：“这种情况很多吗？”
“今年这一年好多了，换我去年刚进设计院那阵子，才是要命，每天上午干活，下午就得出差，总是要搞到晚上七点多坐高铁回来，那阵子哦，明明是这么大的太阳。”这时候两人已经下了楼梯，临简雾转过身，两只手向林辰叁比了一个非常夸张的手势，“但是天一点都不蓝，还灰不溜秋的。”
“热吗？”林辰叁舔了一下棒棒糖，继续问。
“热。”
“辛苦了。”林辰叁很有种上级考察下级的气势。
临简雾差点笑出声，实际上，这会儿她脸上已经有了笑意，继续往门外走，但这时候她已然侧了身子，让林辰叁走到她旁边：“但那时候虽然辛苦，可是每回坐车，我都不会累，尤其在坐公交车或者出租车的时候，我最喜欢看窗外的树。”
“……那时候虽然天不蓝，但是树还是很绿的。”临简雾补充了一句。
林嘉叁有些揶揄：“不愧是园林专业的。”
临简雾又笑，在林辰叁看来，这个笑容很像《宝可梦》里面的卡比兽。虽然这么说，不知道是对谁更加失礼就是了。
“刚才那一大桌，女孩子挺少的，对吧？”临简雾忽然问道。
那些人的面孔林辰叁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跟男孩子比起来，确实是女孩子要更少，所以她点头。
“说来也奇怪，至今为止我也无法理解。那种非技术岗的上司，尤其是女上司，是真的可以做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厌恶。上面下派的工作，最脏最累的都会给小员工做，自己就领一个轻松的，一摸一整天，就到了临下班的时候键盘敲得啪嗒啪嗒响，显得自己很忙。但她也不是情商低，也不是不会做人，实际上她挺会来事的，平常不怎么干活，就爱买些零食，小礼物，有事没事就给隔壁的几个部门送点东西，只要不涉及到具体工作，她绝对就是世上最好的领导，上司，最完美的人，等到在外面的形象竖起来，那窝里横是该怎么随心所欲就怎么随心所欲，只要你跟她一不对付，或者说她觉得你跟她不对付，她就会想尽办法，要跟你吵，等着恶心你。”
林辰叁如果没猜错，临简雾所说的这件事，大概率是发生在现今这份工作之前的，兴许是临简雾酒喝多了，才会跟她讲这些。临简雾是说来也奇怪，林辰叁说来也奇怪：她这二十四小时来聆听的心声，可是比去年一年来都多。
难道她有做什么知心大姐姐的天赋吗？可是，她也不够那种治愈人心的‘大’啊。
临简雾脸红红的，还沉浸在单方面的吐槽里：“……而一旦你去找她讲道理，讨公道，她立即就会拍桌子喊得比谁声音都大，让整个职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如果你这时候退缩了，她就会得寸进尺，立马占据道德制高点说你品德败坏；如果你选择据理力争，硬刚到底，她就会哭哭啼啼地跑去找上级给你打小报告，穿小鞋。因为她之前的形象工程做的很好，假如大领导并不是很了解你这个人或者有点任人唯亲，那就完了，你可以不在公司里混了，随时都可以准备卷铺盖滚蛋了。”
临简雾停了下来，亮晶晶的眼睛就看着林辰叁。
林辰叁以为这时候是该说点什么了，但是临简雾在她准备开口之前先发声：“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要三三你知道，我宁愿跟一群大老爷们一起工作，忍受那种堪称糟粕的酒桌文化的原因。”
并不是要林辰叁表态，或者就个人提出任何意见。
临简雾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或许有脆弱的情绪，但是这绝对不是对对方还不能算是了解的林辰叁能够自以为是去探寻的。
所以，临简雾是怎么说的，林辰叁就怎么回答。
“好。”林辰叁回答说。
就这么会儿，等到两人从火锅店出来，站在屋檐下的时候，这深夜的瓢泼大雨还真是无声无息就来了。
雨线的密集程度堪称花果山水帘洞前面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