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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在广阳庄冶炼铁矿……制作……兵器……这一切……都是太子所为……”
  邬从霜握住他的手:“罗阳,罗阳你先别说话, 我去找人救你,我找二少爷,二少爷会救你的。”
  她想站起身,却被罗阳拉住了手臂:“别去。”
  她低头看到他的眼神中有哀求之色, 那是濒死之人的绝望,他的眼神中有痛苦、畏惧、悲伤和绝望,许多情绪纠葛在一起, 让邬从霜整个人被震慑住。
  她重新跪坐下来,将他抱入怀中,罗阳已经没有了力气,他躺在她的膝上,看着护在他身边的邬从霜,声音竭力沙哑,就好像濒死的鸟雀在做最后的啼鸣:“邬从霜……你,有没有……一直信任……从未觉得对方会……背叛……你的人……”
  “有。”邬从霜答道。
  “嗯。”罗阳微笑了一下,“我曾经也有过……但后来……我知道……这个世界与我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他的手缓缓垂了下去,手背落在了地面的血泊中,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力量。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说出林元晏要杀他一事,或许在潜意识里,他仍相信着他,哪怕听到了他与陆子明的对话,他还是相信,那个曾经在师门里温柔微笑的人,是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
  “人在这里!”
  有林府的护卫已经寻找了过来,这一批护卫是林宏深私下培养的,所以并不认识之前就已经离开的林府的邬从霜。
  他们看到了地上少年的尸体,立刻将目标对准了邬从霜,准备将她抓回林府去。
  但邬从霜不会武功,他们手中的刀挥下来的时候邬从霜整个人僵硬在地上,一动都来不及动。
  说时迟那时快,巷子上方有一个黑影压了下来,紧接着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挥剑下来的那名护卫脖颈处立刻出现了血痕,随后那护卫轰然倒地。
  “从霜!”
  有一双手将她从地上拉起,邬从霜蹒跚被他带起,僵硬的头缓缓抬了起来……是陆后临。
  他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手中握着剑与从巷子里冲进来的那帮人对持。邬从霜被他护在身后,他的长剑如游龙华光,不断在交织纠缠,挺直的背脊如同夜雨中伫立的玉竹。
  巷外涌进来的护卫越来越多,陆后临一拳难敌四手,在肩上中了一刀之后,立刻单手将邬从霜揽入了怀里,脚尖一点借力跃出了巷子,逃脱了出去。
  护卫们伤得也惨重,其中两人人追了出去,剩余的人看守住了罗阳的尸首。
  其中一名陆子明所派的杀手看到罗阳已死,便立刻消失在了巷子里。
  陆后临引那两个追来的护卫进到了一个死胡同,随后出手一剑将他们斩杀。他上前一步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铁牌,上面所注的是林府的标记。
  “是林府的人。”
  陆后临将铁牌递给了身后的邬从霜。
  邬从霜浑身僵硬,她看到那铁牌上确实是林府的标记,她在林府待了一辈子,很清楚这标记没有作假。
  罗阳临死前说的话,一下子映入了脑海。
  广阳庄的炼器厂是太子的!
  林元晏是太子一派,罗阳撞破了广阳庄的秘密,他来京都城状告,所以才被按了下来,甚至被追杀。
  邬从霜浑身僵硬。
  她呆呆的看着掌心所握的铁牌,临近的地上的阴影。
  “这里不安全,你先跟我走。”陆后临伸手要牵住邬从霜。邬从霜后退了半步抽出了自己的手,却不料碰到了他的伤口。
  陆后临“嘶”的一声,肩头映出了血迹。
  那伤痕跃入邬从霜的眼中,她有些不忍,毕竟刚才是陆后临出手救了她:“你……你还好吧?”
  “无妨,只是小伤。我知道你不信我,但现在呆在这里并不安全,你若信不过我,我们便先找一处客栈,京都城你最熟,又是天子脚下,我也不敢对你做什么。”陆后临单手捂着肩上的伤,声音沙哑道。
  邬从霜看到他指缝里淌出的血,沉默了半晌,应了下来:“好。”
  京都城是天晋都城,客栈诸多,且残次不齐。邬从霜挑了一家眼熟的,且不起眼的客栈入住。
  她让店小二打了一盆水,陆后临已经脱下了上身的衣衫,他的肩头有一个十分扎眼的刀伤,后背则是无数鞭痕留下的疤痕。
  邬从霜浑身颤了颤,她想到当初在宁州城,陆后临鲜血淋淋被陆子明严刑拷打成重伤……虽说她那个时候觉得他有故意示弱的成分,但这伤势也确实无法骗人。
  “我去帮你喊大夫。”邬从霜道。
  陆后临摇了摇头:“不必,这是刀伤,京都城都有相府的眼线,很容易被人发现。我包裹里有紫云膏,是三皇子所赐,专治刀剑伤,你且帮我取出来。”
  “好。”
  邬从霜上前将桌上的包裹打开,从里面找到了一罐药。
  她打开药罐时发现里面已经用了很多,转身看向坐在椅上的陆后临,想来他跟随在三皇子身边也不易,要得到信任,必然要出生入死,冒着丢失性命的危险。
  “上药吧。”邬从霜将药递了过来。
  陆后临接过,他取了药膏在指腹,却在抬手想要上药时扭动到了肩膀的伤口,血又一下子涌了出来。
  邬从霜实在有些不忍,便接过了药膏:“我来吧。”
  陆后临的伤口很深,她将药膏涂抹在伤口上,血果然很快就止住了,这药不愧是皇家御赐,竟如此灵验。只是便是有如此神药,恐怕这伤也要很久才能愈合了。
  邬从霜一想到那些追杀者手中的林府铁牌,脸上的神情便僵硬起来,她停下手上的动作……
  难道真的是林元晏……
  “太子想要隐瞒他所设的炼器厂。”陆后临在上完药后,重新穿上了衣服,他起身系着衣带,缓缓开口,“其实三皇子已经查到了广阳庄一事,只是暂且按兵不动。一来太子借以三皇子的名义侵占私铁矿并开设炼器厂,如果直接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怕太子将所有罪责推到三皇子头上;二来三殿下也有私心,在没有收集到足够证据之前,是不会打草惊蛇的,他必须等到积累了足够的力量,再给太子致命一击。”
  他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邬从霜:“你觉得我手段残忍,那你有没有想过林元晏所做的事,是否都比我干净?我们都是为皇子办事,谁的手上不沾染血污。他今日派人截杀自己身边的人,日后也不会放过你。”
  「邬从霜……你有没有……一直信任……从未觉得对方会背叛你的人……」
  「我曾经也有过……但后来……我知道……这个世界与我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邬从霜怔怔立在原地,脑海中是罗阳最后死的画面。
  有许多纷乱的记忆在身体里充斥回响,她僵立了许久,声音沙哑的开口:“不会的。”
  “你一意孤行信任他,是因为你在林府呆得太久,在他身边呆得太久了。你觉得你了解他,但你真的了解他吗?他在做什么,他想做什么,你又知道多少。”陆后临呵了一口气,反问她。
  邬从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前她是坚定不移的信任林元晏,因为她的心告诉她,他值得信任;因为两世为人她看得清他的心性。
  但是赵景澄的死,罗阳的死,让她一下子无法再凭自己这颗心回答。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她所信之人是否真的是如她所以为的呢?她脑子变得一片空白,身体僵硬的立在原地。
  “我和你不一样,邬从霜。”
  陆后临垂下眼帘:“自我母亲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会再依靠任何人,我只知道,在这世上唯有信自己才能活命。”
  他曾经给过林府信任,相信林府也是有慈悲之心,相信他和母亲或有一日能与林府和解,但是到头来林府却给予他的却是棍棒加身,也为此让母亲命丧黄泉。
  “我选择三皇子,或许是因为自己和他很像吧。三皇子的生母是外族人,他一生都得不到晋帝重视,无论他做得有多好……同样是被家族抛弃的人,难道我们就该成为被遗弃的那个,而不能坐上自己想要的位置吗?”
  陆后临伸出手,掌腹缓缓握住了邬从霜的肩膀:“从霜,若是留在林府的那个少爷是我,若是成为你服侍对象的那个人是我……你会不会也像选择林元晏一样,选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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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是我妄念了
  篆香烧尽, 日影渐斜,窗外炊烟寥寥。
  邬从霜缓缓抬起手,拂开了陆后临握着自己肩膀的手臂:“陆少爷, 我从未因为你是不是林府的少爷而看低你,无论你是谁, 在我眼中都是一样。更何况这世间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陆后临眼帘微微一垂,乌黑的发从颈后滑落下来,拂到胸前的衣襟上, 那衣襟还沾染着血迹。
  他自嘲的笑笑:“是啊,最终身在林府之人是林元晏……这世界又哪来的如果,唯有结果尔……是我妄念了。”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被黑暗吞噬, 客栈的房间内已变得一片漆黑。陆后临沉默的站在她面前, 病态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只有微敞的衣领内还能看到那刀伤的痕迹,就像印刻在他身上的烙印。
  “我去点灯。”邬从霜转过身,移开了话题。
  她向店小二要了火烛,烛火的光很快笼罩在了房间里, 微微亮,像是给黑暗照入了一丝光。
  她将纸罩盖上, 又为陆后临倒了一杯水在桌上:“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我也回房去了。”
  邬从霜所订的房间就在隔壁,她拿起另一盏烛灯, 推开门走出了房间。随着她的离开,整个屋内忽然静谧了下来,只剩下陆后临一人。
  他缓缓走到了摆放着烛火的桌台前, 火焰映在他的眼眸内,显现出持重色的金光。
  他久久凝望,直到蜡烛融下液滴,将灯下的接碗盛满。
  “邬从霜,”抬起手,他握住了那一盏还在燃烧的烛火,缓缓收紧,任凭蜡油滴落在掌缝内,“在这世上,我已一无所有,而现在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什么了,包括你。”
  “林元晏他什么都有,有林家,有林府,而我呢?除了你,我什么也没有了。”
  “我是不会把你让给他的。”
  不会……
  天微明,邬从霜就被隔壁房间的痛苦之声吵醒,她睁开了眼睛从床上起身,想到隔壁住着的是陆后临,意识到或许是他肩上的伤口复发疼痛,便立刻推门进了去。
  陆后临正在屋内沐浴,他裸着上身坐在浴桶内,却因为无法擦到伤口而强忍着痛处。
  邬从霜看到他没有穿衣的上身,连忙背过了身去:“你,你不知道伤口不能碰水吗?”
  陆后临低沉的笑笑:“我实在是太难受了,身上都是血腥味,就想清洗一下。你昨日已为我上药,今日怎么见我沐浴却要转过身子?”
  “上药那是上药,又没有脱得像现在这样干净!”邬从霜涨红着脸,“你快出来吧,伤口不能碰水!”
  陆后临道:“我背上的血污还没有清洗干净。”
  “你先出来,穿上衣服,你背上的我帮你擦……但你先把衣服穿上。”
  “好。”
  紧接着便是稀里哗啦的水声,陆后临已经从浴桶里出来,他扯下边上屏风上的白色内衫,缓缓系在身上:“好了。”
  邬从霜转过身来,看他传得仍旧单薄,但因为身上有伤需要上药清理,便也没再说什么。
  她从边上结果一块布巾,打湿后拧干,走到他边上让他坐下,然后慢慢拉开后背的衣领,擦拭他伤口之外的血污:“你伤得这样深,原本可以再忍几日,等结痂了再沐浴。”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样子。”
  “你也没有蓬头垢面……”
  两个人交谈着,几句话后,陆后临忽然低下了头:“多谢你。”
  邬从霜一僵,她手上的动作慢了一些:“是你救了我,该说谢谢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