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逆生被打断的一瞬,齐晨无论心中还是脸上,都露出浓浓的不解,猛地扭头看向尘耀:
“师父,我能行的,我之前就成功过一次。你也看过了我的经历吧,我一直都在将不可能化为可能,今天也一样是如此。至于这点生机寿元,只要服下一些对应的灵草就可以了,不用在乎的。”
尘耀拳头紧握,脸上哀色更浓外,浮现一抹自责,“晨儿,我比你更想,更想把她留住。可是晚了,晚了三百年。”
“这些,待我走了之后再说吧。我把小晨你叫来,除了最后要见你一面外,还想给你一样东西,一样有可能使你成为四大家族中,唯一一个摆脱皇境桎梏,跨入尊境的东西。”少女看着齐晨说道:“靠它,我苟延残喘了三百多年,也是因为它,我现在不得不先走一步,它叫涅槃帝印。”
说完这一句后,她又补充道:“我虽然未将其完全炼化,甚至受到了反噬,但我也能预感到,当我身死一刻,这块帝印会如一般情况那样,随着其拥有者逝去而消失,再在大陆的某一个地方,以某种形成出现。”
“阻止这种情况,目前只有一种方法,将我当做一具魂体,将其内意识炼化,化为最精纯的神魂之力,融入神魂之海中,那么就能得到这块帝印了。”
师娘的话在齐晨的耳中不断地回荡着,令他神情呆滞,如被抽魂一样。
慢着,慢着,这不对啊,我应该是要重新稳定师娘的生死平衡,从而为她续命才对。什么破开皇境桎梏,什么阻止帝印消失,我完全搞不懂啊。
齐晨内心喃喃自语,但他的脑子却不如表面的呆滞,清晰地总结师娘的话:亲手将她的意识抹去,连带帝印一同汇入自己的神魂之海中,从而获得这块涅槃帝印。并且,这样做的话,他有机会破开如同诅咒般的桎梏,从而变得更强。
内心的自语,脑中的清晰,化作了两个齐晨,分别张口。
“你这身修为,其中有多少是靠阴阳逆生吞噬他人夺来的,你自己最清楚了。不要自己欺骗自己,你渴望变强的话,就老实地按照师娘的话去做,那样才能避免超新星的情况。你想想,若是你是帝境,再加上玄斗破天功,那紫月天帝还能放肆吗?你的敌人还很神秘,亦很强大,你不继续前进,或是前进的步伐不够大的话,那么你敢包保你能继续保护你珍视的人吗?动手吧,就算你不来,师娘的消逝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只会平白地浪费她心意以及这块帝印。这不是残酷,也不是麻木,只是最为理智的做法!”
眼睛犹如墨水颜色的齐晨,不急不缓地说道。
他的对面,是眼睛如白纸般的齐晨,他开口说道:“你已经当你的师娘,为你所珍视之人的一员了吧。若你这样做,就跟你原来的想法背道而驰,你决心如此吗?有了这次之后,你便会有第二次,如欺骗这件事一样。你能亲手了结师娘突破桎梏,也就能抽走你妹妹的龙魂、以因果道法将第五脉的亲人气运抽走,加在自己的身上。作为你帝侍的雨珊与锋银,也能被你认为有必要时,推出送死而不心存犹豫。踏出这步,就是深渊,决没有回头路可行。”
两个”齐晨”的开口,令齐晨的心境泛起一场惊天风暴,要从内而外将他撕裂。
齐晨原以为在对自己完成诛心之后,他心中便不会有杂念存在,心通意明。
然而,师娘的现状以及她的所言,会一瞬将他打回那时的心境,被一股难以挥散的躁意侵染身心。
无法抽出心神的他,脸色爬上一分狰狞与痛苦,眼睛布满了血丝,双手情不自禁地抓着自己的脑袋,指甲深陷头皮中。
少女见到此幕,脸上露出一抹焦灼。
她知道齐晨虽然经历厮杀风浪,但心境仍保持一分淳朴,所以听到她之所言必定会有难受,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可她怎么都没想过,齐晨居然会因此陷入接近心境自崩的地步,可见他内心的矛盾碰撞得多么的剧烈。
雨珊同样升起焦灼,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支玉笛,要先将齐晨安抚下来,不然这种类似走火入魔的状态一旦持续下去,可能会进一步危及身体各处,包括性命。
同时,她的心中也对尘耀与虚幻的少女升起了一抹无名怒火,不是他们的话,齐晨就不会身陷这种险境。
玉笛刚刚奏响时,尘耀伸手按向齐晨的眉心,荡出一股祥和魔力间,齐晨的眼皮缓缓合下,被尘耀搀扶着来到雨珊的面前。
他望了少女一眼,又转头重新注视齐晨,最后目光注视着雨珊,“我看人不能说是很准,但活了数千载,我也看过不少人。齐晨,我的唯一徒弟,他若清醒过来,依然是无法迈过心中的那道坎的。既然你们一起来了,那你有没有心理准备,与我一起代替他背负这份”罪”?”
雨珊一瞬间回想起与齐晨相遇之前的日子,嘴角扬起,“再多的罪,我身上也背过了。为了他,我愿意背负更多。”
雨珊与尘耀先后望向身形虚幻依旧的少女,她正露出嫣然笑意,没有对消逝的惶恐,也没有对意识即将被抹去有丝毫的恐惧,有的是类似将自身所有传承给自己在意的后辈的满足。
.................
一股奇异的感觉出现在齐晨的神魂之海中,那是类似于当初雨珊为他修复被斩灭神魂的感觉,被类似母亲所拥的温暖包围感觉。
齐晨感受着这种感觉的同时,思索着自己为何会昏迷,他昏迷前所见到的画面是什么。
近乎一瞬,齐晨的心神逃离了这片温暖,堕入了一个深不见底地渊崖当中。
他的眼睛刷地一声睁开,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胸口,呼吸变得急促。
他看到的第一眼,是雨珊以及尘耀。
近乎是脱口而出,齐晨眼中再次有血丝出现,“师娘她人呢?!”
尘耀缓慢地眨动眼睛,声音中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悲意,“走了,是我完成她的心愿,送她一程。”
雨珊脸色无喜无悲,“你昏去了三个时辰,在此期间,我利用神魂相融这点,替你炼化那股神魂之力,涅槃帝印,现在应该在你的体内。”
听完后,齐晨的嘴巴张了张,瞳孔如死人一样发生极大程度的缩聚,神魂之海自崩的迹象,再次出现在他的身上。
雨珊对这一幕似乎早有预见,连忙催动法诀,稳定齐晨体内的神魂之海。
同时,她不忘伸出一手,狠狠地抽在齐晨的脸上,声音清冷道:“你闹够了没有,这事最难过的可不是你。你已经不用出手了,这份罪疚感已经有人替你背负了,你还想装成受害者的样子多久!”
雨珊掌掴齐晨的那只手,微微颤抖。她知道齐晨完全不是她所说那样,要是只是伪装,怎么都不会出现神魂自崩的现象。
深知齐晨秉性的她,也知道齐晨如今的心境是如何。可她就是不忍再看着齐晨这样下去,替他稳定神魂之海,只能是一时之效,他必须主动迈过这道坎,才能安然无事。
想到这里,她带着希冀,看向尘耀伸出那只手上的玉简。
“这是你师娘给你留下的话,认真听听吧。”尘耀开口时,玉简上映出一副变动的画像,令齐晨的瞳孔逐渐凝聚。
“小晨,若是我没有看过你的过往,必定认为你刚才的样子,只是矫揉做作,一点男人应有的果断与阳刚之气都没有。”
“可是,正因为我那时的好奇,得知你的尽数往事,我才理解你此刻心态的复杂,甚至是扭曲。”
“你十六岁前的人生,一直受人摆布,也一直在失去,可这始终没有动摇你以保护珍视之人而修的决心。哪怕经历背叛,嗜血一战,也没有将其改变。我相信你已经把我当做是珍视之人了,所以才会有那般变化,我真的非常开心,也非常愧疚,因为这等同于逼迫你干着如初衷逆行的事情。”
“这是支撑着你走到现在的力量,要你将其逾越,心态崩溃也不足为奇。而且啊,你完全不擅长自欺欺人,这肯定会化为你难以迈过的一道坎,比你当初的侠境难还要更甚。毕竟,你真实岁数还是一个孩子,尽管实力已经与老怪比肩,可还是会遇到逃不掉的问题的。”
“逃不掉就是等于要必须面对,你听到这些留言时,我的意识已经散去,涅槃帝印也有极大的几率成功埋入你的体内,所以是木已成舟,剩下的是要靠你自己去解决。”
“我本是早该逝去之人,是你的出现,让我与你师父重聚,我没有太多遗憾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踌躇只会让人虚度光阴。”
“将我弄成这种地步的人,是被我解决了,但他只是秉持着那个神秘势力的任务与意志,真正的凶手还隐藏在水底。要是你真的对这道坎束手无策,不如偏激这点,将这股罪疚感化为一股替我复仇的力量,宣泄出去。”
“留下的这些话,不知对你有没有帮助,我也不会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劝说之言,多讲无益,我最后想说的,是感谢你的出现,让我这三百多年的等待没有成空。另外,你要帮我看住你师父。即便隔了一大段岁月,我还是能一眼看出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意气用事,拜托了。”
声音与映像到了这里结束,齐晨的眼皮轻微地跳动了一下。师娘最后这些话语中一直蕴含着笑意,他听出来了。
心中久久回旋着师娘的话语中,齐晨双目缓缓闭上,心神仿佛超越了时空,回到了五年前的云迦城中。
那刻的他,在那个神秘黑手的摆布下,举目无亲,被世上最寂寞,也是最疯狂的感觉包裹着,目空一切地掀起杀戮。
画面又转,拉到了三年前的超新星大赛,他不得不挺身而出,与紫月天帝交战。
两股记忆,汇聚一股无声的感悟,镇压着齐晨混乱的心境。
“两战,我从无到有,珍视之人离了再聚,感受着举目无亲的寂寞疯狂,亦感受着捍卫他们的义无反顾。而无论哪一战,我都是出自初衷而为。”
“师娘的要求,令我钻了牛角尖,将自己逼入一条绝路中。但我不会原路折回,也不会将这予以逃避。我还是会以初衷前行,至于这个死角,这条绝路,我会背负这个烙印,将其打通,继续走下去!”
“而将这死路打通的力量,就是复仇,也即是讨回一个公道的决心。那个神秘势力,我直到现在还未摆脱的你留下的阴影,那索性就直接将你揪出面对。为我的侠境难,为我的三载光阴,也为我的师娘,讨回一个应有的公道!”
一行清泪自齐晨目中流出时,他的眼睛张开,透出一股坚毅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