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大海上,行驶着一艘巨轮。
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巨轮靠岸。
码头上,人来人往。
白岚穿着一身鸦青色的旗袍,拎着行李箱,顺着人流,从轮船上下来。
一出铁门,早就候在此处的文叔走上前来,从她手中接过箱子。
“大小姐,回来就好。”文叔热泪盈眶。
“嗯,我爹身子怎么样了?”白岚随着他走到车门前。
“老爷身子骨还很硬朗。”文叔拉开车门,恭敬回道。
白岚坐上车,车内还有一个少年,穿着小西装,身上一股子戾气。
这是她小弟,白夙。
自小便胆大包天,不服管教。
他是白爹后娶的妻子生得孩子,白岚是亡妻的孩子。
不过白夙生下来没多久,他娘也去了。
白岚比白夙大了八岁,小时候白夙很依赖白岚,后来白岚出国留学,白夙恨她不要他,一直生着气。
今日要不是白爹三申五令,他才不愿意来。
从白岚上车到下车,白夙都没说过一句话,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白岚也不恼,回到家之后,先和白爹见面,说了会儿话。
“我儿,辛苦了。”白爹一见到白岚,就控制不住老泪纵横。
白岚上前安抚了下老人家。
随后再去拜访了她的师父医仙穆艺。
白岚此次回来,便是因为穆医仙病危,不日就要离开人世。
穆医仙除了是白岚的师父,还是她的外公,于情于理,都得赶回来了。
到了医院,和她师兄们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进了病房。
老人家已经撑不住了,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想要见见她这个外孙女而已。
穆医仙抓着白岚的手,张了张唇,没发出声音,浑浊的双目有泪流下。
白岚喊道:“外公。”
她妈曾经和外公决裂了。她妈死后,老人家惦记着她,寻了个由头,收她为徒,做了关门弟子。
穆家世代行医,百年传承,到了穆艺这辈,人丁凋零,竟只有白妈一个孩子。
穆艺收了几个心地善良且聪慧的孩子为徒,继承医术。本来是打算等他们长大,让白妈挑一个成亲,好继承穆家医馆。
谁知,白妈长大后竟偷跑出府,认识了白老爹,并对他非卿不嫁。
外公不同意,白妈就和外公决裂了。
白妈生白岚的时候,伤了身子,自此缠绵病榻。在她三岁时,去世。
白老爹碍于家中压力,依着老夫人的意思续娶了个。那女人心比天高,对白岚还不好,三天两头的闹。生了白夙后,迅速嗝屁了。
没过多久,白老夫人也挂了,白家一片清净。
再也没进来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
白老爹爱白妈,毋庸置疑。
外公厌恶白老爹,情理之中。
但外公对白岚喜欢得紧,认了亲,之后每年都带着她回江南研习医术。
白岚是学医的,跟着外公学了十几年中医,然后出国学了四年西医,本来时间还要久些,但是外公身子不好,白岚提前结束学业,赶回来了。
外公看着她,紧紧抓着她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外公见了白岚,了却最后的心愿,在医院里头逝世了。
白岚陪他老人家吃了顿饭,然后目送他进了太平间。
登报,丧事,葬礼,一通忙活,再回到平城,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下了火车,依旧是文叔在门口等她。
这一回,白夙没来。
白岚许久没坐火车,一坐就是两天,精神不济,靠着车座就睡着了。
文叔特意把车速放慢,尽量平稳一些。
白岚下了车,一进屋,白夙看见她,“噔噔噔”地跑回楼上了。
“嘿,这小兔崽子……”白老爹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相迎。
白岚去沙发上坐下,文叔帮忙把行李提进来,杨妈给她端了杯水,然后接过行李箱提到她房间整理好。
白府是栋老宅,占地颇广。新旧文化碰撞,白老爹便在宅子里头,拆了半边屋子,一半中式建筑,一半西式建筑。
现在大家就住在小洋房里。
另外半边宅子来客时才会开放。
“怎么样?行程还顺利吗?没遇到什么麻烦吧?”儿行千里母担忧,慈父也是。
白岚点头:“嗯,顺利。没出什么乱子。”
“那就好。”白老爹安下心来,派去保护女儿的人手很多,出事了会给他传信。
白老爹又问:“南方吃得习惯吗?出国四年,应该习惯西餐了吧?”
“还好。我其实更喜欢家乡的口味,西餐反而吃不惯。”白岚如实以告,偶尔吃吃还行,吃多了就腻了。
不过她不是在国外来的,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在船上了。
“杨妈,今晚做些大菜,小姐爱吃。”白老爹吩咐下去。本来还担心她吃不惯家中的口味,准备出去餐厅吃的。
白老爹很关心白岚,聊了几句,见她面有疲色,便让她回房休息。
“好的爹地,我上去了。”白岚继承了记忆中的称呼。
上了楼,来到房门口,正要开门进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门把。
白夙满身戾气,眼神却含着一抹难言的委屈。
白岚松开手,对上他的视线,温声问道:“怎么了?”
白夙今年十六岁,长得已经比白岚高了。他们相隔不过几公分,白岚微仰着头,他微低着头,视线相撞,擦出……没擦出火花。
白夙算是白岚一手带大,这一出国,先是四年,再是外公去世,忙了一个月,都没时间理会他。白夙怨念颇深。
白岚叹口气,目光回到门把上:“我很困,你要不让我进去,要不说话。”别装哑巴。
白夙拧开门锁,开门放她进去。随后跟上,把门反锁。
白岚:“……”
三两步脱了鞋,往床上一躺,身体陷入软绵绵的床,白岚喟叹一声,偏头看向白夙:“有话便说。你个混世魔王玩什么深沉。”
白夙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目光如狼:“你走了一千四百九十九天。”
白岚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怎么,要跟我算账?”
白夙没吭声,没说是还是不是。
白岚翻个身:“行啊,等我睡醒,跟你算。”
然后白夙就听见她绵长的呼吸声。
她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