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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也默默看她。
  然后,他轻咳一声:“以你的年纪,医术造诣已经不错。若苦心钻研,未尝没有成才的一天。”
  他声音淡淡,说的内容也还是不怎么好听。
  可是,这短短两句话却让小姑娘止了泪,猛地抬头:“真的?”
  姜月章微微点头:“不错。”
  罗沐灵一下高兴起来。她眼角还挂着泪珠,小脸却已经止不住泛出笑容。
  “你,原来姜仙长的医术这般高明。”她有些钦佩,拉了拉裴沐的手,“阿沐,姜仙长好像比我父亲还厉害呢。”
  “哦?”裴沐也有些惊奇,细细端详那张苍白森冷的脸,“姜公子原来是神医,失敬失敬。”
  姜月章不理她,只对罗沐灵说:“你医书读得杂,却不够精,行医的经验也近乎没有。要想有些出息,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嗯,嗯……”罗沐灵心悦诚服,乖乖点头。
  她是个急性子,这下有些坐不住,便从石头上滑下来,往营地跑去:“那我现在就回去精读医书!!”
  “唔?阿灵――”
  “阿沐,我明天再找你玩!”
  裴沐怔了一会儿,收回手。她感叹道:“罗家的人也真是。这么点大的小姑娘,竟和我们这种危险人士待了这么久。他们也不着急?”
  姜月章冷哼一声:“他们早已看见,不过是抱了笼络心思,想瞧瞧凭那小姑娘能否将你笼络了去。”
  裴沐侧头看他:“若是他们知道你医术这么厉害,一定更想来笼络你。”
  “他们不见得有这胆子。”姜月章不屑一顾。
  “是是是,况且姜公子也不屑于被人笼络。”裴沐不在意地敷衍一句,冷不丁问,“你喜欢小孩子?”
  这句话似乎具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忽然之间,青年身上的沉默便显得厚重了;黑风匍匐在他脚边,山林停止颤动。
  当他垂眸不言时,唯有天顶的星空照旧放着冷光。
  却是裴沐的声音在幽冷的夜里回荡。
  “我听说,昔年虞国首府千阳城中,曾有一位西南边陲来的神医。他医术高明、为人良善,因无亲无故,便收养了许多孤苦的孩子,教导他们医术……”
  “住口。”
  这一句冰冷的斥责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可在忽高忽低的风声里,它到底是显露出一种被陡然刺痛似的怒火与阴郁。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一点悲凉存在。
  裴沐却仍用一种平静如闲聊的语气,问:“那些孩子也都死了?”
  风声急促哀鸣,伴随力量碰撞卷起的飞沙走石!
  血煞红光与雪亮剑气交手,刹那爆发出惊动天地的力量。
  初夏的山林摇动不止,草木萧萧恍若深秋。
  待沙尘草叶尽数散去时,星光也再度照亮二人的脸庞。
  岩石上的年轻人以鞘为剑,平静的眉眼中藏着一点凛然之光;草地上的青年苍白如枯萎的白骨,眼中却有地狱般的恨意与怨气。
  姜月章冷冷地看她一眼,随即便有血煞涌动,卷着他消失不见。
  裴沐放下刀鞘。
  她抬起头,望向无穷尽的星空。
  好半天,她才轻轻叹道:
  “他的仇人……果然是申屠家。”
  所以,她要先杀了他么?
  活人可以杀死,死人也可以再杀一次。问题在于,要不要做。
  她伸出手,在星光下缓缓翻转。无论如何劳作、奔波,这双手也依旧白腻如象牙,像个养尊处优的人的手。
  看上去干干净净的皮肤,其实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有罪的,无罪的;邪恶的,善良的。
  “……真是个难题啊。”
  第29章 血煞之战
  梦――常常是回忆的一部分。
  有时, 回忆也成了和梦一样扭曲的、并不完全真实的存在。
  梦就是过去,裴沐这样对自己说。
  所以她知道,此刻自己正在梦中, 注视着过去的记忆。
  她在一所漆黑的、高大的屋子外,背后是飘雨的、黑色的森林。
  在这个崇尚幽暗与猩红的家族里, 处处都是阴沉的, 连林木都更加诡异。
  但现在, 这里却头一次变得明亮。
  ……拜四周熊熊燃烧的火焰所赐,屋内、院子里, 哪里都一片明亮, 也一片灼热。
  她自己站在火海中间,握着一把不断滴血的刀。
  刀身已经深深没入了眼前人的胸膛。
  然而, 这个人却在笑。
  还是她自幼见惯的那种……带着恶意的、扭曲的、时刻准备欣赏他人悲惨下场的笑。
  “阿遥, ”这个人说, “你不仅要喜欢一个丑八怪,竟然……还要为了他叛出家族, 亲手杀死你的双生姐姐吗?”
  是的, 这个人是她的姐姐。双生的姐姐。
  裴沐凝视着这张脸。这张与她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女性的面庞,属于她的双生姐姐。
  “阿姐……”
  她抽出刀, 带出淋漓鲜血。
  血洒在阿姐精致的凤鸟纹裙摆上,洒在永远冰冷的黑水石上, 也扬起几滴在周围横斜的尸体脸上。
  追杀她的家族门客都死了。现在,她的姐姐也要死了。
  她快自由了。
  “阿姐,你们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能走出那座山, 就会放我走……你要杀我,我只能杀你……”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明明杀人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却仍会颤着声音为自己辩解;她就是这种虚伪又软弱的人。
  阿姐想必也这样想,所以她大笑起来。
  “阿遥,你真蠢!从小到大,你都这样蠢!我们这种家族……怎么可能遵守诺言?”
  “生在申屠家,要么和我们一同成为暗夜的豺狼,要么……就只有去死!”
  裴沐一步步退后。
  她紧握住刀,声音还是在抖:“我不会死……我会活下去。连同他的份一起,我要活下去……我不会和你们一样……谁要阻止我,我就杀谁!”
  阿姐捂着心口上的伤,仍然带着那般冷冷的、疯狂的笑。
  她自己明明快死了,却还是能如此嚣张又恣肆,恶毒得理直气壮。果然是阿姐。
  “阿遥,你真是个天真的蠢孩子。一直都是。像你这样的人,如果不作为肮脏的术士,又能成为什么?你喜欢的丑八怪已经不在了……”“阿遥,活着是很痛苦的……你真能找到活下去的希望么?”
  她不听。
  她转过身,开始朝外奔跑,朝着远离这片黑暗和火海的地方奔跑,哪怕前方等待她的依旧是漆黑的森林……
  哪怕目之所及仍是黑暗,也总比留在这里好。
  “……阿遥。”
  姐姐的声音仍旧在身后回荡。
  她终究忍不住,停下来,回过头。
  已经倒在血泊中的双生姐姐,正抬头望着她。
  那张满是血也满是嘲笑的脸……突然之间,突兀地,露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很接近温柔的笑。
  姐姐轻声说:“阿遥,既然你逃过了追杀,那今后……你就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下去……”
  “找到自己的为人之道……不要再成为谁的傀儡或影子……”
  那是她第一次听见阿姐说出这样温柔的话。
  有生以来第一次。
  那种姐姐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那只是她自己的妄想。
  阿遥……么。
  裴沐蹲下来,扔了刀,双手捂住脸。
  “我不是阿遥……再也不是了。”她喃喃说道,“我是裴沐,不是术士,不用刀,而是一个普通的剑客。”
  ……
  白日的阳光带着一分湿润的温度,落在她眼睛上。
  耳边则是离得很近的读书声。
  “……先知日之寒温,月之虚盛,以候气之浮沉,而调之于身……”
  裴沐睁开眼。
  朦胧的视线里,是一个靠在车窗边的小姑娘,正拿着医书诵读。
  光有些刺目,她不由再次眯起了眼。
  “阿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