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前些日子在领料子时用自己新年料子换的,男女皆可穿的纯色料子,打算学着给段公公做件换洗外衫。可平日不敢在中宫拿出,就放在这了。
现在有了小德子送来的衣服,倒也不急了。双杏慢慢穿针引线,比之前精细多了。
关了窗,点了蜡。时间溜过去,又到了该熄烛的时间。
她在走之前,迟疑着跪在他床前,双手合拢,紧紧握住他的一只手。她那么虔诚,仿佛已经被抽走了一切力量,只能靠他补给。
烛光熏黄染红她清丽的脸,她咬了下嘴唇,一直鲜活的笑脸变成担忧,糯糯地、怯怯地说:
“段公公,你怎么还不醒啊。”
他的尾指微微颤着,像他的心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较为粗长的一章!以后大概也是2-3-4k的日更。
因为接下来两周密集的考试,可能偶尔短小些,但请假会提前一天说的!
年龄的话,目前:段公公二十八,双杏十五,安兰十七,小德子十八,帝三十九,后三十八,太子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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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举高高!
第八章
双杏闷闷地说完,抿着嘴低头,把脸埋在段荣春的被子边上。
再过片刻抬起脸来,那被子上多了一小片深色。
她一张莹白的小脸上挂着几道湿漉漉的水迹,杏眼一眨一眨得,睫毛上更是挂了一颗泪珠子,将落不落的样子。
双杏磕磕绊绊地再开口:
“这都进腊月,要过年了。你快、快醒吧。”
段荣春趁这个小宫女俯身时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她着一套干净体面的淡蓝色宫裙,发髻因刚才帮他擦身子乱了两分,但狼狈中带着点可怜可爱。
看着也不机灵的人,竟还能当上大宫女。也不知是哪个宫的。
从她说的话里,他至少知道了这已经是腊月。离他被降罪的那天已过了小半个月。
至于过年……他记不清有几年没有认认真真地同其他宫人过年了,也向来不能理解宫中下人们自打腊月起就暗流涌动的兴奋。
他从未期待过年。要知道越逢年过节时,主子身边的事就越多,他忙得很,哪里有空想别的有的没的。
段荣春腹诽着。刚醒来的脑子如同锈住了一般,他不愿思考其他什么东西,就干脆围绕这个小宫女想来想去。
双杏又低下小脸,这次却没看准棉被,而是将手褪了出来,改换脸。
——埋进段荣春的一只手掌里。
她流眼泪的时候即使身边无人,也是无声无息的。可以称得上最引人心疼的哭法,十余年来鲜有敌手。儿时母亲父亲一看到她如此作态就只顾得上哄她,连她犯过什么错都一笔勾销。
也不知是何等冷血无情之人,才能让一个姑娘如此哭泣。
听掌中传来的几不可闻的啜泣声,段荣春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在宫里浮沉十几载,从小太监熬起,给失势的贵人递过白绫,为窥探秘辛的宫女灌过鸩酒,也下令打断过其他太监的骨头,却从来没有人敢握住他的手,将脸埋进去涩涩地哭。
听着有一下没一下的乖巧的吸鼻子声音,他竟然不觉得恶心。
小宫女如三月桃花瓣般年轻的脸颊无疑是柔软的,和他的手的触感形成极强烈的反差。
段荣春虽然做到宦人之首,但他也是从粗使太监起来的。早些年每日做工,可惜了他手型清秀肤色白皙,掌中的茧子却又硬又深,但他也没有去掉它们的打算。
现在,那张娇嫩的脸未隔寸缕地触及他的掌心,泪水一粒粒滚进他手里。
那眼泪好像有温度,从她身上渡到他身上。
有些灼热。
他的手不适应地抖了下,这次不仅仅是尾指了。他能感觉自己的后背到掌心都紧张地绷紧。
但双杏没注意到他的反应。
她哭了一通,脑子里却混着各种奇怪的想法:她一边想,还好段公公没醒过来,不然也太丢脸了;一边又想着真不该错怪小德子,他竟能在她缺了蜡烛时想着送蜡烛;还想着娘娘、安兰、过年……
过年……她总是陪娘娘过的,皇上每年设了宴,也是早早离席。惹得那明明称是在举办家宴的大殿上的欢声笑语也那么虚假苍白。按照娘娘的话说,多待一刻都是折磨。
家宴,原来竟是一个男人和几十个女人出席的。那几十朵花有的争奇斗艳,有的心如死灰。甚至还存在着另外几十个女人求而不得,另另外几十个女人求都没资格求。
虽然这些双杏总是搞不清,却坚定了她今年过年时要来废宫守着段公公的心。
猝不及防地,那张脸离开了段荣春的掌心。一个身影轻轻吹灭了蜡烛,为他仔细地掖好被角。
他竟然在她离开的时候,有种诡秘而不舍的感觉。
影影绰绰,他看着她的背影,不太高,却也不算太纤弱。淡蓝色宫裙似乎大了些,挂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那晚直到深夜,段荣春也没有睡着。
毕竟也是睡了将近半个月。他艰难地试图侧过身。
如果忽略掉腿上还隐隐作着的痛,他已经能起身了。
那么几缕月光从窗缝中照进来,看起来是那么温柔缱绻。
段荣春记不起来他有多久没有仰望这宫里的月亮。
月亮和太阳,都是那么平等,无论你在乡野或是皇宫,看见的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是,没有几个人敢直视太阳。就好像没有几个人敢与心中真实的自己对抗。
他胸口翻涌起一阵火热,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扶着床头起身,抽下那窗闫便要开窗。
——窗外寻不着圆月,只有一弯小小的月牙,静静地高挂在这夜空,等着人来赏它、赞它。
自然也是,腊月初,怎么可能有圆月。段荣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这久违的月亮,有的人看它是芽儿,娇嫩的、易碎的,在他这里就全变成了冷月弯钩。
那把小钩子是狡黠的,划开他的心寒心烦,哗啦啦落下一个陌生人的笑、声音、泪珠……
冷风一吹,他头晕眼花地躺回了原处,久久思忖,忘记了关窗。
双杏回厢房时安兰已经睡下了,她甜蜜地笑着,搓了搓被冷风冻红的手,将安兰枕边的蜡烛吹灭。
永宁十七年腊月初三晚,大雪下了整夜。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短小了,白天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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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起来举高高!
第九章
第二天安兰比双杏醒得更早,她前一晚看那话本,看到一半却迷迷糊糊睡着了。一睁眼看见那书还掐在手里,蜡却是被双杏给熄了。
她难得早起一次,平日都是等着双杏叫她起身,再匆匆忙忙穿衣洗漱。
说实话,她知道自己向来不讨人喜欢,甚至是引人讨厌的。能容忍与她同寝的宫女也不多,她跟个刺头一样,所过之处,少能留下善缘。又偏生长了一副好颜色,让管事的姑姑也不愿罚狠了她。
例外是双杏,脾气好得跟什么似的,她一发难,她便退。一开始让她有气无处发,咽进肚子里,甚至怀疑她是专门来克她的,后来也算是和平共处了起来。
打了个喷嚏,安兰觉得今日的早上比平日更冷了些。她披上中衣,轻轻推了双杏下。
真没想到还能轮到她叫她。
双杏只是浅浅地“嗯”一声,便翻了个身继续睡。
安兰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这小妮子日日忙些什么,几乎没有不晚归的时候。她看那被风撞得微微摇晃的窗户,心下一动,嘴角带上笑。
她俯身拽走双杏的被子,推开窗。
窗外银装素裹,亮晶晶地刺着她的眼睛。
“好大的雪!你快起来看。”
双杏一睁眼就看到安兰那张灿若春花的脸,背后是连绵璀璨的雪光。
她的眼睛有点肿,配上因为被安兰强行叫醒而露出迷茫神情的脸蛋,显得格外可怜。
安兰心里也莫名笼罩一丝愧疚,看着她泛红的眼圈,质疑道:
“你的眼睛怎么肿了?没人欺负你吧。”
越说越觉得可疑,看她每日累得不成形拖着脚步回来,像是有人挟持逼迫般。
“你呀,就是傻。”
她又开口,一半打探一半关心。
“你还没给自己考虑下吗?”
双杏还没完全睡醒,讷讷地回些“嗯嗯”、“啊啊”,也下铺去看窗外雪景。
她们住在侧殿的厢房,不是主子轻易会来的地方,因此这雪地除了早起的小宫女殷勤扫出的细细一条道外,都保持着原样。窗外白茫茫的,应是下了连夜的大雪。
现在这里还没有什么声音,但想来主子会去的地方早就有了扫雪的人。
真正的底层宫人比她们难多了,天不亮就要到岗,顶着风雪为主子扫出一条路来,只待主子临幸。
安兰像是有了兴致,叽叽喳喳地和她聊天。
一边说话,一边笑。若有人经过,保不准要看呆了。
双杏还是个未长开的少女,比她大两岁的安兰已经完成了抽芽蜕变,雪肤凤眸,一举一动俱是风情。
深一脚浅一脚到了正宫。进殿的时候再向外看,仅有树顶一层薄雪,透露出昨夜曾有大雪。
这是艰巨而静默的工程,是主子看不见的事情。
安兰前几天改到正宫侍候。她跟在双杏身后,低眉顺目,只在抬头时乍开眼角眉梢的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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