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这种情况下将他们都聚集起来,还保全住他们,本事应当是有的。”戚游一字一顿道:“但你的眼界太小了,明明已经掌握了各方的消息,却从来没有想过更好地利用它们,为自己谋利。”
“呵。”罗轲冷哼一声,目光变得冷寂,“你说起来倒是容易……怎知我早没有尝试过?”
戚游看着她:“……那你愿意再尝试一次吗?”
罗轲抹掉眼角渗出的泪花,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你想要我们怎么做?”
戚游缓缓道:“那些孩子我会负责送到辽州,给他们找到可以安顿下来的地方。
“你和你手下的人,在拒戎城被收复之前,留在城中帮我收集相应的消息……当然,我的人会留下接应你们,必要时候保证你们的安全。”
这句话中的信息量太大,罗轲一时愣在了当场。
半晌后,她直着眼睛,愣愣问道:“拒戎城……被收复?”
突然,她控制不住“呵呵”地大笑了起来,笑得东倒西歪,不得不扶着旁边的桌子才能让自己站定:“要……要花多少时间?我下辈子能看到吗?”
戚游轻吐出一口气,道:“最迟……三年。”
罗轲停下了笑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戚游知道她听懂了,转头朝外面喊了一声:“戚三。”
接着,在罗轲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三个男子破窗而进。
戚游道:“也让你的人出来吧,我们重新谈一谈。”
罗轲身体一震,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几个人。
回过神来后,她似喜似悲地“哼”了一声,终于还是听从戚游的吩咐,将张望乡和原先藏在屋里的两个人喊了出来。
……
这一场谈话一直进行到东边泛起了亮光,一夜无眠的戚游带着戚三,准备先回去,继续扮演好奴隶的角色。
“没想到一群乞儿,竟能引出这样的势力。”戚三跟在戚游后面,语气十分轻松,“我们之前还在苦恼城中安插不进人,如今却能得到这样的助力,当真是天助王爷!”
戚游的面色并不好看,只蒙头走在前面。
戚三察觉到他的不悦,有些诧异地问道:“王爷?您是觉得她们……有问题吗?”
戚游摇了摇头。
两人继续闷头向前走着,半晌,戚游突然压低声音,朝着身后的戚三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看起来……像没开过荤的模样?”
戚三一愣。
他随即想起来,这句话是之前罗轲准备色-诱戚游时,调侃戚游的一句话。
戚三立即对道:“怎么可能?那罗轲以色侍人惯了,王爷无需同她一般见识。
“您与王妃关系和睦,膝下已经有三位文武双全的小公子,怎么可能是她说的那样?”
戚游皱起眉头,计算起自己上次“开荤”的时间。
倏尔,他冷冷笑了一声,直接将这笔账记到了曹觅头上。
——
北安王妃打了一个喷嚏。
“王妃?”东篱担心地喊了一声,“快入冬了,可是受了寒气?”
曹觅摇摇头:“地龙已经烧起来了,屋子里面这样暖和,这么可能受了寒气。”
她清了清嗓子,不在意地说道:“也许是家里哪个熊孩子在惦记我呢,没事,你继续说。”
“嗯。”东篱点了点头,继续向她汇报起近期的事宜。
“……羊毛坊那边,近来收留了一个逃婚的女子。”东篱说道:“南溪来信,让我问问您的意见。”
“逃婚女子?”曹觅有些诧异。
东篱点点头。
她递过一封信件,解释道:“南溪在信中叙述得极为清楚,王妃要不要亲自看一看?”
曹觅一边颔首,一边接过了南溪的来信。
事情还要追溯到几天前。
前几天,秋收的事宜告一段落。在山庄中忙活了好一阵的女工们,在吃完猪肉红薯宴之后,便回到了羊毛坊内。
那一天,天气晴朗,坊中一个小管事发现一个形状凄惨的女子在工坊附近徘徊。
她以为那是一个乞丐,便回坊中取了几个麦饼,准备施舍予她。
但来到女子旁边说明来意之后,女子居然却拒绝了她送出的粮食。
“你……我看你面容憔悴,应当是几天没吃过东西了。”小管事有些疑惑不解,“不管如何,这些东西你先收下吧。”
那女子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尽管如此,她依旧摇着头道:“谢……谢谢小娘子……只是我,这些东西给我吃了,也是凭白浪费。”
“哪里就算凭白浪费了?”小管事着急之余,还有些好笑。
她是最早一批从容广学堂中“毕业”的学生。
由于年满十五了,在学完基础的字词数算之后,她便被派到羊毛坊,做起了小管事。
尽管学识不算深,但此时劝说起一个女子,还是足够用的。
她道:“粮食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只要它们能给予你温饱,那便不算浪费。”
女子看了看她,片刻后喃喃道:“我……我知道。
“但……但是我就快要死了,实在没有必要吃这一两顿了。”
“什么?”小管事大惊失色,“你莫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女子望着工坊前头的河流,幽幽地摇了摇头。
接着,她转头对小管事说道:“我原本,想着寻个清净的地方,安静地寻了死。这才憋着一口气,从河流上面跑到这下游来,不想污了大家明年灌溉的河水。
“没……没想到,如今此处也建起了这么多屋子……我,我想着也许该另外寻个地方!”
此处是这条河流的下游,原本这片空地一直是荒芜着的,但今年,曹觅派人在此处建起了造纸坊和羊毛坊,这才令这边变了一番模样。
“哎哎哎,你可千万别!”小管事连忙拉住她:“对,这里如今是我们的地盘,你可不能在这里起这种轻生的念头。”
女子想要挣脱她:“嗯,我原本是准备离开的,你,你放开我吧,我这就走。”
“不行!”小管事摇摇头。
她回过身子,朝着羊毛坊中喊了两句,很快,两个身体健硕的中年妇女应声跑了出来。
她们三人合力,直接将女子“请”近了坊中。
傍晚,小管事带着女子洗漱过一遍,便让人从工坊中随意取了一件羊毛衫与她换上。
坊中虽然烧起了火炕,但是羊毛衫穿着又暖和又绵软,这些女子们已经习惯夜里休息前,就这样松松套上一件。
女子进工坊前哭过也闹过,等到洗漱完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小管事的宿舍中恰好空着一个床位,便把她安排在了自己的屋头。
夜里,她询问女子为何要轻生。
女子道:“我家爹娘要将我嫁给一位年过半百的鳏夫……换取他手中的聘礼。
“那鳏夫嗜酒如命,听说又极爱虐待身边的人,我……想到此后自己悲惨的日子,我便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越说越伤心,到后来,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留了出来。
宿舍中的女子们闻言,纷纷感慨地劝说了几句。
她们这个宿舍都是未婚的女子,乍然听到现实的世态炎凉,不免都十分同情女子。
小管事撇了撇嘴。
她毕竟读过书,比其他人更有见识,闻言便道:“你那爹娘就不是个好的。那鳏夫能拿出什么聘礼?居然要你一个活生生的人去换?”
女子抹了抹眼泪,道:“我听爹娘说,是一些银两,和两套特别珍贵的毛衫。这种毛衫很稀少,是城中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的东西!”
“毛衫?”小管事有些奇怪地念叨着这两个字。
“你说的,莫不是羊毛衫?”片刻后,她反应过来。
逃婚的女子点点头:“对……听说这还是进来才时兴起来的东西,很是贵重。”
“哈哈哈哈……”她这一肯定,整个屋子的女子们都笑了起来。
脸上还残留的泪痕的女子迷惘地看着她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简简单单地一句话,竟引得方才还同情她的女子们都笑开。
坐在她右手边的一个女工最先止住了笑声,她指着小管事对逃婚女子解释道:“啊,如果几件羊毛衫就能换一个女子,那你都穿上我们小管事送的羊毛衫了,你该嫁的,应该是我们小管事!”
小管事也就是一个刚年过十五的姑娘,闻言也臊了起来,红着脸与她争辩:“乱说。”
逃婚女子这才反应过来。
她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又看了看周围人身上的穿着,轻声问了一句:“这就是羊毛衫啊?”
小管事点点头:“对啊,你不觉得很暖和吗?”
她拍了拍她们坐着的火炕:“当然,不只是羊毛衫的作用,底下烧火的火炕也很暖和。”
女子愣愣地点点头。
她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在外面时就不知饥饱,到了工坊中,一时竟也没反应过来坊中的温度十分怡人。
小管事干脆道:“要不你留在这里吧,在这里,不管冬天多冷,都不会冻死的。”
她心思还单纯,又道:“至于你父母那边,干脆送两件羊毛衫过去,就让他们当做你已经嫁出去了,也是一样的。”
她说得十足轻巧,但逃婚女子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玩笑话——
这样一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女子,轻易间就可以决定几件,于她而言甚为贵重的羊毛衫的归属。
“我……我可以留下来吗?”逃婚女子不可置信地询问道。
小管事想了想:“不知道哦……我们羊毛坊内还没有招收过外面的人呢。”
在女子失望的眼神下,她又道:“不过,可以问问南溪管事,她肯定知道。”
她对着女子笑道:“南溪管事人很好的,她肯定愿意收留你,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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