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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以想了想,还是道:“你有这样的天分是极好的,但切记一定要把精力用在正途上,莫要沉迷于旁门左道。”
  戚瑞闻言,有些困惑地抬起头。
  他知道林以这番话是在训斥他,但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于是老实问道:“旁门左道?不知老师说的是什么?”
  “什么?”林以笑了笑,朝戚瑞走了过来。
  他指了指被戚瑞放到最底下的几张纸,反问道:“方才我近来之前,你不就在看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吗?”
  “这些?”戚瑞将那几张纸抽了出来。
  那是曹觅教他的算术。
  曹觅将一部分女夫子给容广山庄那边送去之后,见留下来的都是些“精英分子”,便不再按照正常进度教学。
  她将大量的知识拷贝出来,让周雪带着人自学,偶尔只过去给她们解解惑。
  这样一来,像戚瑞这样的孩子,就完全跟不上那边的进度了。
  但见他有兴趣,曹觅有空的时候,也会与他讲讲相关的知识。
  戚瑞朝林以解释道:“这不是旁门左道,是娘亲教的算术。”
  “算术?”林以琢磨着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半晌便明白过来了,“我知道了,君子六艺中的‘数’。”
  戚瑞点点头。
  林以便告诫他道:“‘六艺’,自然也是你需要涉猎的范畴,但是如今你正在启蒙阶段,将精力花在这些地方,得不偿失。
  “你只需按照我的安排,将入门的几本书先读懂就行了。”
  也就是曹觅是戚游的母亲,林以无法置喙。要换作别人擅自安排自己入门弟子的课程,林以绝对要找上门去理论的。
  戚瑞抿了抿唇。
  他尝试争取道:“老师教训的是。但学习算术,是学生兴趣所在。学生看这些,并不耽误老师布置的任务。老师教的内容,学生也都懂了。”
  林以闻言,冷笑一声:“你知道吗?我有个同窗,学识好,能力也出众。当年我与他一同求学时,人人都道他是我们这一批人中最优秀的,将来必能平步青云。
  “可是后来,他迷上了数算。
  “自那之后,他将经书弃置一旁,每日里就鼓弄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如今年近而立,依旧一事无成,被人引以为笑柄。”
  恨恨地讲完自己的同窗,林以又将话题转回戚瑞身上。
  “戚瑞,你是未来的北安王,你该懂得如何取舍。经史才学才是你未来赖以立足的保障,而数算有什么用呢?
  “你是需要与人称斤算两,还是需要与人测量长短?
  “如今,你将精力用在数算上,等你长大以后,可有精力和能力,可以用在保家卫国,光耀先祖上?”
  他这些话已经说得非常严重了,但戚瑞依旧皱着眉,没有丝毫要认错的模样。
  他看着林以,一字一顿地说:“老师,学生只是觉得,若有余力,未尝不可钻研其他东西。而且,娘亲也同学生说过……”
  “好了!”林以打断他的话。
  他此时看戚瑞的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像在看那位误入了“歧途”的同窗。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他知晓母亲这个身份在孩子心目中的分量。这一瞬间,他陡然明白了过来——
  问题不是出在戚瑞身上,而是出在他那个,引导他入了“歧途”的母亲身上。
  于是他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案前,提笔刷刷写下了一封信。
  由于心中怒火正盛,这一封信他写得又快又长。末了,他检查一遍,虽觉言辞间有些犀利,但并无半分需要删改的地方。
  于是,他静静等待墨迹晾干,随后将其装入信封,回到戚瑞面前。
  “你的想法,老师都知道了。”林以把信交给戚瑞,道:“你且将这封信交予王妃,之后此事必有定论。”
  戚瑞定定地看着那封信,半晌后终于还是接过,道了声“好”。
  林以这才满意,予他布置了今日的温习计划后,便直接离开。
  于是当日晚膳后,曹觅正与双胞胎玩得开怀,却发现戚瑞的兴致不高。
  她将戚安和戚然搂在怀中,关心地看着戚瑞问道:“瑞儿,怎么了?”
  戚瑞看了她一眼,敛下眼眸摇摇头:“无事。”
  曹觅有些疑惑,又追问了几句,但戚瑞一直没有正面回应。
  最终,曹觅放弃了,转移开话题,又逗得双胞胎笑起来。
  深夜,戚瑞回到自己的院落,刚洗漱完毕,躺上床准备就寝时,突然听到自己房中的婢女道:“公子,王妃来了。”
  戚瑞有些诧异,转眼就看到曹觅已经进了屋。
  在曹觅眼中,戚瑞这样的小孩真是再知礼不过。现在家中三个孩子,就属他最让自己省心。
  但她又知道,戚瑞是敏感的,是习惯将事情自己藏在心里的。不然几个月前,他不会因为怀疑是自己害死了母亲,直接憋出厌食症。
  所以今夜察觉了他的异常,却发现他不肯说之后,曹觅表面上没有追问,但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
  她一直等到双胞胎都离开了,才找了个机会,到戚瑞的院子来寻他。
  此时,戚瑞已经躺到床上去了,看到曹觅,就想起来行礼。
  曹觅快走两步,来到床前,按住了他。
  “娘亲今夜是悄悄过来寻你的,我们就这样说会话,不必多礼。”
  戚瑞闻言,又躺了下去。
  “今日,你有了心事对不对?”曹觅试探着询问道。
  但是她很快又补了一句:“没事,如果你不想说,也不用勉强。”
  戚瑞没有动作,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她。
  曹觅于是自顾自地说道:“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听娘亲说?”
  她等了一会,没等来戚瑞的反驳,于是便继续开口:“我们戚瑞是个很聪明很懂事的小孩,我知道,平常一些小事,肯定是难不倒我们戚瑞的。
  “能让我们戚瑞藏在心底的,一定是戚瑞很认真对待的事情。
  “娘亲也许没办法帮你解决,却希望你记得,我们戚瑞,是最珍贵,最重要的那部分。
  “如果你发现,某一件事,一个人,或者一段关系,到后来,是需要你以伤害自己为代价去成全,那么,它一定是错的。”
  曹觅实在是对之前戚瑞的厌食症心有余悸,她不希望这个聪明的小孩再次陷入什么死角。
  但是她又害怕自己反应过激,也许戚瑞就是单纯心情不好。
  于是她说完上面这些,想了想,最后又补了一句:“虽然你不想告诉娘亲,但是娘亲随时等待着你与我分享自己的心事。等你想好了,或者你愿意了,就偷偷过来告诉娘亲,好吗?”
  戚瑞躺在床上,点了点头。
  曹觅于是帮他掖了掖被角:“好了,娘亲说完了。你好好休息,娘亲先走了。”
  说完,她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但戚瑞在这个时候却终于开口了。
  他轻声道:“娘亲……”
  “嗯?”曹觅重新坐回去,倾身询问道:“你说。”
  “如果有一个人……”戚瑞似乎在斟酌用词:“他说的话,跟你告诉我的东西,完全不一样,那怎么办?”
  “不一样吗?”曹觅细细思考着戚瑞这个问题。
  她是一个现代人,在孩子们面前尤其没有防备,平日里,她的言行和举止,都会有意无意给孩子们传输一些现代的观念。
  曹觅有时候也会担心。
  毕竟现代的理念虽然一定是更先进的,但是它,不一定适合现在这个朝代。
  在这种封建统治时代,你跟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上位者讲人权,讲平等,当真就是在自寻死路。
  但在她还没想出好办法的时候,戚瑞,居然已经开始面对这个问题了。
  曹觅想了想,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同,拥有不同的观念和想法,很正常。”
  她没有问那些与她不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因为她也无法分辨孰对孰错。
  但她希望戚瑞自己能分辨。
  “你身边的每个人,大概都会尝试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把你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去塑造。
  “但是这没关系,别人的想法是别人的,他们只能给你提供一个参考,决定权在你自己。
  “戚瑞要学会自己分辨对错,分辨什么自己想要的。”
  “可是我分辨不出来。”戚瑞的声音在这个夜里显得有些低沉:“要是我选错了怎么办?”
  曹觅好笑地看着他困扰的模样,想了想,又道:“没关系,你还小。你拥有很多试错的机会,拥有重新来过的权力。”
  戚瑞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他有些急切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大?”
  曹觅笑了笑,思考了一阵才回答道:“二十弱冠,三十而立。有人觉得二十岁的少年郎就该明事理,也有人觉得三十岁才需要独当一面,全看外人怎么评价了。”
  戚瑞沉默了片刻。
  须臾之后,他轻声问道:“那娘亲觉得呢?”
  曹觅摸了摸他的发顶,认真道:“在娘亲这里,你永远是个孩子。”
  戚瑞瞪着眼睛,困惑地看着她。
  曹觅笑着解释道:“戚瑞会越来越优秀,逐渐长成让人敬仰的人。
  “但没关系,不管你几岁,在娘亲这里,你永远有犯错的权力,和被豁免的特权。”
  漆黑的床中,曹觅看不太清戚瑞的表情,但她听到小孩的呼吸逐渐变得深长。
  好一会儿,戚瑞才重新开口道:“林先生给了我一封信,要我交给娘亲。”
  “嗯?”曹觅愣了一下。
  随即她明白过来,戚瑞应该是在解释今天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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