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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楼上一行人定定地看着,似是激烈讨论着什么,但盛初寒管不了那么多,为了示威,他手一抬,立刻有人拖上来十个俘虏,手起刀落,那十个人便身首异处,血溅了一地。
  “他娘的!这群狗。娘养的!”
  宋康成看着城楼下大梁百姓得尸首,瞳孔骤缩,气得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景无虞的唇平直向下,神色也阴沉得吓人,周身散发着噬人的气场,他睁大了眼睛,将那些百姓死时的惨状全部刻进了心里头,双手捏在城墙上,几乎要将冷硬的石块捏碎。
  宋康成的儿子宋清辉心有不忍,只得询问着身旁的景无虞,“世子,你看现在咱们如何办才好?这样让他杀下去,即使咱们不降,也要背负骂名,说我们为了一座城不近人情,枉顾百姓性命。不如咱们带着京城里的百姓从城北冲出去,城北是由沈林的人守着的,打熟悉的人咱们更能得心应手些,说不定往北的路上还能遇上陛下和景将军一行人。”
  “糊涂!”宋康成再也听不下去,忍不住呵斥出声。
  他面上带着愠怒,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义正言辞道:“你只知道这一万俘虏的命是命,却不知道京城里还住在百万的百姓。就算我们带了一部分人冲出了重围,可一定还会有不下少数的老弱妇孺走不了。北蛮就等着我们弃了京城,将那些人屠戮殆尽,扬他国威!一万百姓的命是命,可同这百万百姓比起来,孰轻孰重,你可分辨得清楚?!”
  宋清辉脸一白,自知说错了话,不再做声。
  景无虞这时才终于出声道:“其实令公子有一点说得并不错,这一万大梁俘虏的命咱们也不可眼睁睁地放弃。放弃,是下下策。”
  宋清辉闻言,拍了拍胸脯,神色缓和了些,宋康成瞪了他一眼,朝景无虞询问道:“世子有何高见?”
  景无虞淡淡道:“高见谈不上,只是觉得可以在盛初寒对待沈林的态度上大作一番文章。”
  宋康成联想到盛初寒派了沈林守着城西,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盛初寒并不信任沈林?那如此说来,沈林叛国,亦是情非得已?”
  “不错。”景无虞道,“控制禁军营的禁军令就在盛初寒手中握着,不仅如此,沈林家中老幼也被盛初寒软禁了。”
  宋康成恍然大悟道:“素闻沈林重视家人,看来盛初寒这是捏住了他命门了。”
  “正是。”景无虞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先不论他之前的杀戮,若是能够帮助沈林从盛初寒手中夺回那关键的命门,那便能少一个棘手的敌人。”
  宋清辉也听懂了,大喜道:“这样一来,咱们的胜算便大大提高了!”
  宋康成也点头琢磨着道:“世子提出此计,想必胸中已有丘壑了吧?”
  “看来什么事也瞒不过宋大人。”景无虞淡淡一笑,“此前我已经同长鸾公主谈论过此事,经搜查,沈林的家人此刻就被困在溧阳公主府中,不过盛初寒这厮也实在阴险得很,竟然在暗牢里设置了无数机关,长鸾公主正在设法施救,但看情况,要想破解还须花费些时间。”
  宋康成神色一凛,“不如咱们一起去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景无虞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遂转头吩咐下头的人道:“你们且在这里盯着,看看盛初寒还有什么动作,有变数速度来报。”
  说罢他便领着几名精通五行八卦的好手往溧阳公主府去。
  刚到了公主府的暗道入口,便看到骆思存府中的护卫正神色焦急地挨个在往里头闯,景无虞巡视一圈,一眼看到底,就是没看到骆思存的身影,只好拎过来一名护卫过来问话:“你家公主呢?”
  那名护卫却是满脸惶恐的模样:“回世子的话,公主她……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景无虞大骇,手上动作猛地收紧,“说清楚,怎么不见的?”
  那护卫答道:“就是在刚才,公主想尽快破解这里的机关,便随着属下们一同进了暗道,为了保证公主安全,她站得较远,可是不知怎的,等到属下们再一回头,公主便凭空不见了!守在暗道外头的人也并没有看到有任何人出去过,所以属下们猜测公主许是被人卷进了里头的暗牢里,这才费尽心思想要早点进去营救公主。”
  “你们是猪吗?竟让她进来这般危险的地方!不看着点也罢了,居然还放她一个人站在那里!若是找不到她,我要了你们脑袋!”景无虞目眦尽裂,那人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回嘴半句。
  宋康成见景无虞此刻神情不定,拦住了他的拳头,劝道:“咱们不应该浪费时间在追责上头,理应赶快破解机关才是。”
  景无虞面色铁青,不过宋康成这句话倒提醒了他,于是松开了那护卫的衣领,而后同那群好手厉声道:“务必尽快打通暗牢,找到长鸾公主!”
  他尽量稳着声线,浑身上下的杀气丝毫不加掩饰,周遭瞬间压迫感十足。
  起初他还以为暗牢出现机关是低估了盛初寒,没想到他不仅低估了他,还低估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尽管已经做足了准备,但闯各路机关仍是差点折损了一名干将。好在请来了沈舟,妙手回春救回了那人的性命。
  待到将所有机关破解,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在暗牢尽头果然关押着沈林的一大家子人。
  见到人来,小孩儿老妇喜极而泣,哭喊声此起彼伏,吵得景无虞太阳穴隐隐作痛。
  整个地牢设计讲究,刑具一应俱全,甚至还设立了水牢,不过空间并不算太大。
  然而奇怪的是,景无虞几乎将整个地牢掘地三尺,甚至连水牢下的深水池都下去游了一圈,却愣是没见着骆思存在此的半点痕迹。
  去哪儿,到底去哪儿了……
  景无虞痛苦地蹲下身子,双眼血红,一拳又一拳打在地面上,直砸到双手血肉模糊了也毫不在意。
  一想到骆思存不知所踪,他便自责得不能自已,盛怒不在,只余一派萧索。
  未找到骆思存,宋康成脸色也不甚好看,他拍了拍景无虞的肩,言语苍白,不知如何宽慰,但眼下却不是他该颓废的时候,遂语重心长道:“世子,找公主的事交给这些护卫去做便好,你别忘了,咱们此行是带着任务的,那一万俘虏的性命还握在盛初寒手里呢,你不能不管不顾啊。”
  宋康成也不确定景无虞听没听进去他说的话,好在他沉默半晌后,便站起身来,湿漉漉的脸上看不清神色,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语气坚定道:“走吧。先带着这群人去招降沈林。”
  一行人陆续撤出了溧阳公主府,方才还逼仄的地牢一下子便显得空旷了许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静谧无波的那间水牢底下,突然冒起了一圈泡。
  咕噜几声后,两道身影突然从底下破水而出。
  阿木驾着虚弱无力的骆思存向岸上游去,即使方才经历了惊心动魄的躲避,他整张脸仍显得木讷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此处地牢是在骆思茗确定嫁给盛初寒之初,盛初寒便开始着手修建的,只对骆思茗说这是为了方便秘密行事,却并未告诉她这里建得有多精密,不仅如此,他为了以往万一,还在水牢下设立了连通城外护城河的水路。
  只不过近日护城河涨大水,并不适宜在此时逃走。
  地牢各处分别藏了一些食物,够几人在这里呆上个十天半个月,也并不会饿死。
  是以阿木此刻并不急。
  他将骆思存架进一间暗牢内,又将方才被他们破解的机关重新启动,而后才去取了些干爽的粗布麻衣放置在骆思存身旁。迟疑了下,他还是解开了她的穴道,面无表情道:“换上,如果不听话,我就帮你换。”
  骆思存喘着气,终于能够说话,她眼神冰冷地看着面前的人,怒极反笑道:“盛初寒可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阿木并不理会她的言语侮辱,只是重复道:“换上。”
  眼见骆思存还无动作,他身形一动,便要扯下她的衣服。
  骆思存无法,只得护着胸前,咬牙切齿地朝他道:“要我换也可以,你得先滚出去!”
  阿木省了力,很快收回了手,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骆思存穿着湿透顶的衣服,冻得牙齿直打颤,但她顾不上这些,脑中飞速思忖着。
  方才她只不过是在暗道入口站了一会儿,便被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晕带走了,此人轻功之高,丝毫不亚于景无虞,应当就是拒霜当日所说的盛初寒心腹了。
  令人惊骇的是,上辈子她只知道盛初寒有暗卫,却未曾听说过关于此人的一丁点信息,可见此人在盛初寒心中的地位之重。
  眼下凭她一个人的能力,要想偷溜出去,估计比登天还难。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里给景无虞留下些什么信息,让他能够寻迹找来。
  可是她始终猜不出盛初寒抓她究竟所为何事,若是为了去威胁景无虞和骆思桓,那未免也太过小瞧她了。
  有了上辈子的前车之鉴,这辈子从一开始,她便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她闭了闭眼,而后睁开,眼中一派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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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景无虞带了一万兵马, 驾马一路往城北疾驰,宋康成则返回了城西守阵。
  夜半的时候,雨变小了些, 但还是未停, 残雨打湿了景无虞的鬓发后, 在风中顺着他的剑眉飘落, 雨点打在身上的感觉又痒又冰,然而他神色坚毅, 丝毫不为其所扰,坚定地朝着前方奔去。
  天刚破晓,景无虞便抵达了北城门下。
  为了引诱沈林出战,将招降之事速战速决,景无虞上阵后没有保存实力, 而是直接连斩对面两员禁军将领。
  眼看禁军无人再敢应战,沈林对此颇感恼怒, 不得不现身阵前。
  他魁梧的身躯挺得笔直,声音平静而冷漠,丝毫不带叛徒的羞愧:“先前在钩月谷没能杀了你,你倒是命大。怎么, 景世子不去守城, 这是想从我这边突出重围,弃京而逃吗?那可得先过沈某这一关才行。”
  景无虞看着他,桃花眼里波澜不变,“你当日没能杀了我, 今日自然也不能。”
  说罢手中的刀往身后的北城楼一指。
  沈林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 只见那高高的城墙上,他失踪已久的几名儿女和自己的老父老母, 正在声嘶力竭地朝他哭喊着。
  一瞬间,他手中银枪几欲滑落,表情愕然,“怎么会……他们不是在盛初寒手中吗?”
  “原本是,但现在他们已经在我手里。”景无虞眼睛直直看着他,“你叛国的原因,我已一清二楚,今日在此,我且问你一句,我将你的家人救回来了,你是否还要继续同盛初寒狼狈为奸,做卖国求荣的叛徒?”
  “我不是叛徒!”
  沈林一听到“叛徒 ”二字,登时表情变得扭曲了几分,“我禁军营世代以禁军令为尊,入了禁军营,就得立誓终身追随禁军令,你以为我想背叛大梁吗?在血誓面前,哪怕是皇命,那也得退而居之!”
  禁军令虽只是一块儿死物,可于他而言,那是他曾立下血誓要追随的信仰。
  他自问这半生,在信仰上头,将忠心二字诠释得尤其彻底。
  乾元帝拿着禁军令,他前半辈子便效忠于乾元帝;盛初寒拿着禁军令,即使明知会成为不仁不义之人,他仍为了遵守血誓为盛初寒做了整个大梁的罪人。
  即使如此,但若要他破誓,要他摒弃信仰,要他坐实叛徒之名——
  他绝不承认。
  景无虞闻言,忽地笑出了声:“我知晓世间人或多或少都会在心底存着些信仰,可若是禁军令代表着禁军营的无上荣耀,你们誓死维护那也未尝不可,可那是荣耀吗?那不过是一块儿毫无意义的死物!为了这么一块儿死物,你就做了这不忠不义不孝的卖国贼,这叫荣耀吗!”
  沈林被他这番呵斥激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看到城楼上他的家人正在惶然痛哭,可是他却一步也不敢再向他们靠近。心脏一阵阵地揪着疼,忍了片刻,却仍是嘴硬道:“你懂什么!那是咱们大梁开国以来便立下的规矩,岂能在我这里打破!”
  “你也知道这是大梁的规矩!睁大你的狗眼瞧瞧,那盛初寒,他是大梁的人吗?”
  景无虞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仍咄咄逼人地嘲讽着:“一个异邦人,拿了块儿牌子来行我大梁的规矩,使唤我大梁的侍卫,这未免也太可笑了些。若是你师父在天之灵,见你这般迂腐愚昧,只怕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沈林只觉得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信仰被血淋淋地撕了开来,而后又被反复地狠狠践踏,他脑中几欲炸开来,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无措,毫无底气道:“你少在这里偷换概念!”
  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这样让景无虞如此乱他心神,于是丹田提起一口气,手握银枪招招狠厉地朝他刺了过去。
  景无虞只守不攻,手中长刀游刃有余地抵挡住了他每一次攻击,那双桃花眼仿佛能够洞察人心一般,让沈林早已乱成一片的内心无所遁形。
  “当日你在钩月谷屠杀我总团营近一万兄弟,我当你身不由己才会叛国,不同你计较。眼下盛初寒将一万大梁俘虏的命握在手中,逼我交出京城。”景无虞躲开他的强攻,双目如炬,一字一句道:“只要你助我护下那一万俘虏,前事种种,你便可将功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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