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人迟疑片刻,无奈道:“实不相瞒,尊者乃是我族中的长辈。而自从我踏上仙途的那日起,便没有见过几个族人。据说是修为不济,机缘欠缺,耗尽寿元,致使族人相继道陨。于是千年过后,我便成了尊者唯一的晚辈,也是他仅有的传人……”
“哦?”
无咎转过身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夫道子与龙鹊也是错愕不已,却又恍然大悟。
难怪尊者与玉真人的道号,同有一个“玉”字,原来两人不仅同姓,还是同族中人。而他为何受到冷落,又为何要背叛尊者?
“不过,当我凭借机缘,闭关千年,而成就天仙之后,亟待得到尊者的衣钵传承。而他却不理不睬,并对我渐渐疏远。我不甘作罢,暗中打探缘由。谁料尊者见我闯入他的藏经洞,竟然起了疑心。便是有关天运的占卜之术与元会量劫,也瞒着我。哼……”
玉真人坐在一块石头前,他的脸色也变得如同石头般的生硬而多了一层幽怨之色。他稍稍缓了一缓,梳理着思绪又道——
“尊者虽然对我戒备心重,却还是被我发现了他的隐秘。数千年来,他一直在忙于两件事。一个是借助元会量劫,打破天地结界,从而飞越重天,寻找失落的仙境……”
无咎微微一怔。
失落的仙境?
闯荡部洲的时候,不止一次遭遇幻境。便是浩劫降临之际,上古仙人飞升的景象。亦曾疑问仙人去了何方,却不想玉虚子早已有此疑惑。
而失落的仙境,又在哪里?
却听玉真人继续说道:“再一个修至道祖真身,成就无上至尊!不错,便是我让公西子寻找的上古功法,《道祖神诀》。我在尊者的藏经洞内,发现了神诀的来历,便侥幸尝试,竟有意外收获……”
玉虚子也懂得《道祖神诀》?
无咎又是一怔。
“可恨公西子骗我,最终便宜了你无咎。否则假以时日,我便可修至仙尊境界。即使超越尊者,也未可知!”
玉真人的神色变得有些狰狞,壮志未酬、且又不甘不愿的样子。只见他咬了咬牙,接着说道:“而我未能杀了你无咎,遭到惩处也就罢了,尊者他不该启用神族,启用刑天!呵呵,神族……”话音未落,他嘲笑道:“玉神界,由我玉家一手创建,而据说创建之初,族中的先人饱受蛮族的欺凌。谁想数千年之后,粗鄙的蛮族竟然成了神族。而我又要忍受刑天的欺辱,真是天道弄人啊!”
玉神界,竟然由玉家所创?
岂非是说,玉家来自外界?是原界,还是本土……
无咎是错愕不断,惊奇不已。
只见玉真人的脸上露出冷笑,继续说道:“如今劫数注定,大难临头,尊者他不仅启用刑天,还将我一个嫡系子孙排斥在外。也罢,我便联手你无咎,返回玉神界,前往藏经洞,找到尊者的天书,揭晓他的千年大计。”
“《无量天经》?”
“正是!”
“千年大计?”
“企图借助浩劫,飞达九天之外,并谋划数千年之久,岂非就是千年大计?
“你与玉虚子撕破脸皮,便没有丝毫的顾忌?”
“只要找到《无量天经》,获悉天运真相,便不用受尊者的摆布,纵有顾忌又何所惧哉?再者说了,有你这个应劫之人出手,再有我的全力相助,此行必然有所收获。适逢千载良机,难道你无咎甘愿白白错过?”
“……”
玉真人的眼光炯炯,他阴沉的话语声也变得激昂而又鼓舞人心。
无咎站在几丈之外,沉默不语,像是在权衡取舍,片刻之后,他突然咧嘴笑道:“嘿,以一己之私,一时之愤,不惜与强敌联手,只为报复族中的长辈,如此视亲情伦理不顾,且又这般冠冕堂皇者,真小人也!”
“你……”
苦口婆心,并道出个人隐私,只为表示诚意,却遭到耻笑与辱骂。
玉真人脸色微变,便欲发作。
谁料无咎骂人过后,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却郑重其事般的拱起双手,不容置疑道:“承蒙玉兄的抬举与厚爱,半年后你我同往玉神界!”
玉真人始料不及。
而不等他回过神来,一道人影踏空而去。他看着那远去的人影,忍不住出声问道——
“是否有诈,他真的答应随我同行……”
“与他相处日久,倒也有所熟知。他虽然性情多变,却有诺必行!”
“玉前辈,你我在此等候便是。”
“不……”
……
慧灵峡。
地下的洞穴中。
无咎盘膝静坐,神有所思。
此前的一场相会,依然让他感到意外而又难以置信。
山穷水尽之时,突然柳暗花明。玉真人主动找上门来,不仅要帮他前往玉神界,还要与他联手对付玉虚子。
他无先生,喜欢突发奇想,而玉真人的所作所为,全然出乎他的所料。
不过,如今回想起来,一切似乎早有征兆。
玉真人曾经暗中指使公西子,寻找《道祖神诀》,便是想要提升修为,指望着有日取代玉虚子而成为天下至尊。
如今他遭受玉虚子的冷落,加之刑天春风得意,更让他心生怨恨,索性铤而走险。而他报复玉虚子尚在其次,只怕还是想要借助本先生之手对付刑天。
且不管他是小人,或另有企图,只要能够前往玉神界,便不妨跟着他疯狂一回。
而会不会又是一个圈套呢?
奈何已是束手无策,如此也是迫不得已。且等万圣子与鬼赤归来,再行计较不迟。
而从玉真人为了取信本先生,竟然道出他个人的隐私与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往事。
《无量天经》,果然存在,且关乎天运,极为神秘。若能一睹真容,或有所发现。
而玉虚子前往九天之外寻找失落的仙境的说法,着实叫人震惊、且又好奇不已。
九天之外,真的有仙境存在?
又该如何借助浩劫,打破天地结界,穿越蒙气阻隔,而抵达九天之外呢?
即使玉虚子的阴谋得逞,无数的凡俗老幼与修士与兆亿生灵,又该怎样,难道便要随同浩劫毁灭?而他所谓的拯救苍生之说,岂非就是一个弥天大谎?如此一个偷天换日之术,是否极其自私、极其的荒唐?
此外,玉神界,竟然为玉家所创……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地久天长
………………
冰崖之上。
有人盘膝静坐。
其一身白衣,与冰雪浑然一体。随风飘动的长发,淡如远山的秀眉,洁白无瑕的脸颊,以及精致的五官,更如冰玉雕凿一般,透着绝世冷艳的韵致。
此时她双手结印,寂然独坐,俨然沉浸在神我两忘的寂静之中,却又突然睫毛颤动而轻轻睁开双眸。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片片雪花飞舞。
她抬眼张望,神色中闪过一丝怅然。
已是戊辰的正月。
离开原界,离开那座海上的无名小岛,或者说离开他,转瞬已过去了三年。
如今他是否安好,在忙碌什么,有没有忘了月莲,忘了月莲与他的疯狂缠绵……
她的心绪忽而纷乱起来,双颊飞过一抹潮红,闪烁的眸子也泛着春波,依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山洞,沉醉在无边的旖旎之中。她不禁神色含羞,螓首低垂。而不消片刻,她又黯然叹息。
唉,月莲也不想离开,怎奈背叛了玉神殿,若是留下,势必连累于他。此外,也怕殃及族人,不得不割舍情缘,独自返回蛮灵之地。
所幸通灵谷安然无恙,却与他天各一方。至于重逢之日,则是遥遥无期。
他若忘了月莲,也不怪他,只叹情深缘浅……
她咀嚼着思念之苦与别离之痛,兀自怅惘莫名之时,冰崖下方的雪谷中,出现一位老者。
“仙子!”
“嗯……”
她颔首会意,旋即恢复冷艳的神态,拂袖起身,飘然而起。
一处背风的雪谷中,站着两个粗壮的汉子,皆风尘仆仆,面带倦色,显然是远道而来。
一道白衣人影,从天而降。
“月仙子!”
两个汉子面露喜色,举手相迎。
月仙子尚未落地,惊讶出声道——
“广山,钟尺……”
话音未落,她竟有些慌乱,急忙抬眼张望,似乎在期待着某人的出现。
出现在蛮灵之地的两个汉子,正是广山与钟尺。
钟尺稍显拘谨。
而广山则是拱起双手,道出来历——
“先生吩咐兄弟们返回本土,照看族人。而钟尺大哥返回神洲,便结伴同行。而临行之前,先生另有交代,于是我将兄弟们安顿在上昆季家,与钟大哥前来拜见仙子……”
月仙子的神色中似有失落。
他,并未回来……
只见广山拿出一枚玉简,接着说道:“兄弟们离开原界之后,阵法崩塌。尚不知先生安危,或许无恙……”
“哦,门户已毁,两界断绝?”
“此乃先生的信简,命广山亲手交给仙子!”
月仙子挥袖一卷,已将广山所持的玉简抓到手中,却又后退两步转过身去,胸口竟然微微起伏。待她稍稍定了定神,这才举起玉简查看。一段话语,呈现出来——
“夫人,你是我家的婆娘,怎能不告而别呢,你家男人很是牵挂呢,今日广山返回本土,由他代为探望而略表关切之情。而结界门户已毁,你也不必担忧。待我收拾了玉虚子,自有重逢之日。星月族、上昆古境,昆仑仙门,以及青山岛,劳烦你妥为关照,也不妨告知天下,以便浩劫降临之时而有所应对。千言万语难表万一,来日携手地久天长。月莲保重。公孙无咎。丁卯深秋……”
玉简中的话语,不过短短的数行。
月仙子却反复默读,来回的查看,腮边禁不住露出难以抑制的笑意,双眸中更是波光闪烁而欣然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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