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子与钟尺,虽然背转身子,却相互看了一眼,戒备的神色中透着疑惑。
“我乃神洲有熊国人士,出身王族,将军之子,家道没落之后,借助九星神剑,而意外踏入仙道。先是拜入灵霞山,却因神剑的缘故,屡遭陷害,不得不四处逃亡。两位前辈,是否听说过苍起?”
无咎叙说着自家的身世来历,不忘趁机套着近乎。
“哦,想必两位前辈所处的年代,远于苍起。而从两位前辈的修为看来,神洲结界已然存在。苍起,乃是一位志向远大的高人,他炼铸九剑,便是要破除神洲结界。怎奈功亏一篑,身陨道消。所幸他的神剑与修为传承,落在我的手上。既然天降大任,我又岂敢懈怠。而当我修至地仙圆满,招来玉神殿的追杀。各家仙门唯恐惹祸上身,经也联手与我为敌。当年万灵山的万灵谷中,两位前辈所见到的情形便是如此。而神洲结界存在一日,我神洲的修士便无出头之时啊。哪怕我遭受再多的屈辱与误解,我也绝不会辜负苍起的传承,辜负祁散人与太虚的期待,置各家道友的生死而不顾。于是我前往西周国的玉山之巅,与玉神殿的飞仙高人,展开了一场生死大战……”
无咎说到此处,禁不住缓了口气。便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玉山之巅,生死搏杀的豪情依然令他感慨万千。
便于此时,钟灵子与钟尺,竟然缓缓转过身来,并异口同声道——
“那场大战的结果如何,神洲结界又怎样……”
……
无咎抬起左手,掐了个法诀,遥遥一指,掌心有光芒闪烁。远处的兽魂,顿时安静下来,遭受蹂躏的龙鹊,也被扔在了地上。而他却微微皱眉,急忙合拢掌心而收敛心神。
却听钟灵子与钟尺道——
“道友,你是否心浮气躁,神魂难安……”
“你不该将圣兽之魂收入体内,一旦反噬,必受其害……”
这两位神洲万灵山的前辈,获悉了无咎的身世来历,非但没有敌视,反而钦佩不已。此时的出声关切,更是表达了一种善意。
“嘿,我也始料不及啊!”
无咎笑了笑,苦涩道:“而幽荧之魂来自万灵山,两位前辈能否赐教一二呢?否则任由它躲在月印之中,后患无穷呢!”
所谓的自我引荐,不过是个借口。他此番的真正用意,找到钟灵子与钟尺,弄清楚圣兽的隐秘,然后设法应对。
而既然求助于人,他也不再隐瞒,摊开右手,示意道:“这便是玄月之印,来自月族的传承。谁想一个小小的印记,竟然能够吞噬圣兽之魂呢。而若是如此简单,倒也罢了,却被它牵动神魂,令我束手无策!”
“月族……”
“玄月之印……”
钟灵子与钟尺,盯着无咎掌心的印记,又是诧异,又是不解。
“月族,自称神族后裔,阴差阳错,被我得到了传承印记。至于有何用处,我却一无所知。”
无咎道出了月族与玄月之印的由来,又道:“实不相瞒,幽荧出走之后,我曾借助烛照之魂的相助,将它收入魔剑,并依照《太阴灵经》的法门,加以祭炼。而现如今,许是弄巧成拙,阴阳合体的圣兽之魂,使我欲罢不能、而又无可奈何。故而请教两位前辈,能否为我指点迷惑?”
钟灵子与钟尺,皆神色迟疑。
无咎倒是不以为意,笑道:“嘿,不管怎样,两位都是我神洲仙门的前辈,只要愿意出去,或有所吩咐,我无咎随时听候差遣!”
他拱了拱手,便要告辞。
钟尺,也就是莽汉模样的魂体,忍不住道:“《太阴灵经》,你果然得到了那半篇经文,而烛照之魂,又来自何方……”
“半篇经文?”
无咎微微一怔,道:“烛照之魂,藏于一枚石珠之内,因圣兽之力耗尽,被当成了无用之物,落到我的手里……”
“唉,真是机缘弄人啊!”
钟灵子,忽而发出一声感慨。许是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他伸手抚须状,又道:“难得你真诚相待,老夫也不必隐瞒!”
无咎暗暗惊喜,忙道:“小子我洗耳恭听!”
只见钟灵子点了点头,说道——
“老夫……算啦,落魄如斯,又何必倚老卖老呢。我乃万灵山的第三代弟子,距今已过去了多少个春秋,着实记不清了,却记得那年,神洲九国人心惶惶,各家仙门乱战不休。为了保全万灵山,我强行渡劫,却遭到小人陷害,结果肉身崩溃,仅剩下一缕残魂而苟延残喘。”
“当年的神洲,尚未遭到封禁?”
“是啊,我担忧仙门的安危,亟待找回修为。而要重塑肉身,没有飞仙的修为,又谈何容易。不过,依照本门祖师的《太阴灵经》加以修炼,或能走出一条捷径。奈何祖师留下的经文,仅有上篇,余下的半篇,被他藏于万灵谷秘境之中……”
对于无咎来说,有关神洲的往事,多为传闻。如今却亲耳聆听一位亲身经历者的讲述,让他欣喜、好奇,也颇感意外。他抬手轻轻一招,半空中飘来一块玉片。
那正是他在神洲万灵山的秘境中,得到的一块残缺的玉片,其中拓印着《太阴灵经》,极为的晦涩难懂。即使他参悟多年,也始终难以修炼娴熟。今日算是恍然大悟,原来让他困惑的经文仅为下篇。
“这……”
钟灵子稍稍错愕,伸手接住玉片,而不消片刻,已是惊喜失声—
“这正是师祖的半篇经文……”
“如此甚好,物归原主!”
无咎笑了笑,大度而又真诚。
“啊,所言当真……”
钟尺早已是迫不及待。
钟灵子将玉片递给了钟尺,转而打量着无咎,犹自难以置信,感激道:“为了找寻这半篇经文,我在万灵谷中,煎熬了数千年之久,想不到你却将这仙门至宝拱手相送……”
无咎摇了摇头,如实道:“我已记下经文,留着也是无用。何况这数十年间,两位前辈,乃是我所遇到的仅有的故土同乡,倍感亲切呢。若能相助一二,荣幸之至也!”
“神洲故土,高山流水,乡梓之情,同门道义,何尝不让人魂牵梦绕……”
钟灵子的身影,在虚实晃动。他显然被往事牵动了神魂,而一时难以自持。稍稍一缓,他又轻声叹息—
“只可惜了……”
“前辈有话,但说无妨!”
“祖师道陨之际,曾留下嘱咐,倘若我渡劫不成,借助《太阴灵经》,吸纳万灵谷中的幽荧之力,或能重塑肉体而成就飞仙境界……”
钟灵子之所以躲在万灵山的秘境中,便是为了找寻经文与圣兽之魂。两者缺一不可,否则他休想如愿以偿。奈何他运气不佳,直至今日此时,经文与圣兽之魂,终于双双出现在他的面前。
无咎不作多想,直接举起手掌。
“前辈有了经文,而圣兽之魂,此时便在我的掌心之中,尽管拿去……”
“不!”
钟灵子见无咎的神色坦荡,不禁暗暗点头,却还是摆手拒绝。
“莫说你祭炼了幽荧,如今阴阳圣兽合体之后,阴魂之力变异,以我阴魂之体,再也休想吸纳,师祖所传的法门已然无用也!”
“这可如何是好……”
“料也无妨!”
“此乃《太阴灵经》的下篇,一点没错,哈哈——”
两人正在说话,钟尺忍不住大笑起来。
“苦寻至今,终得圆满……”
“哦,莫非钟尺前辈,也是渡劫不成,而毁了肉身……”
无咎趁机问道。
钟尺兀自面带笑容,答道:“并非如此,当年我修至地仙圆满,尚在闭关,恰逢玉山作乱,于是仓促出关,结果失手而毁了肉身……”
“西周国的玉山?”
“是啊!”
“玉山仙门,早已没落……”
“哼,玉山仙门,应该是作恶多端,难以生存,被迫远走海外。纵然没落了,也是咎由自取。而千年之后,听说神洲遭到封禁。怎奈我已成了阴魂,自顾不暇,只想找到太阴灵经,改修鬼仙。修为高强者,又称鬼巫……”
钟灵子与钟尺,应该是万灵山第三代与第六代的门主。这祖孙俩的修为不弱,却殊途同归,能够活到今日,也算是运气使然。却由此可见,两人所处的年代,仙门鼎盛,高手如云。自从神洲遭到封禁之后,神洲仙道渐趋凋落。
“无咎,你真诚待我,我必真诚相报。这半篇经文,你且收下,有了完整的《太阴灵经》,或能帮你摆脱困境!”
钟灵子伸手虚划,凭空抓出了一枚玉简。
钟尺点头附和——
“师祖所言不差,凭借《太阴灵经》,便可吸纳圣兽之力,将其降服更非难事!”
无咎大喜过望,急忙伸出双手接过玉简……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翻云覆雨
无咎,端坐在密室中,兀自捧着玉简,满脸的喜悦。
玉简内,拓印着半篇经文,与所熟知的经文有所不同,却主旨贯通,互为相补。若将两者对照揣摩,曾经的困惑随之迎刃而解。也就是说,钟灵子所赠的上篇经文,乃是太阴灵经的根基所在。而玉片中的下篇经文,着重于法门的修炼。唯有上下结合,才是真正的《太阴灵经》。
之前凭借残缺的经文,祭炼圣兽之魂。出现偏差,在所难免。幸亏摆出诚意,换来钟灵子与钟尺的信赖,以及半篇经文,这才终于找到了困惑的根源所在。如若不然,只怕这辈子也弄不清其中的玄机。
而万灵山的那位祖师,也着实谨慎,竟然将所创的《太阴灵经》,分成上下两篇,害得他的徒子徒孙找寻了数千年,却被一个闯入万灵谷的小子捡得便宜……
无咎回想着当年的万灵谷的经历,以及获取经文的种种惊险,感慨之余,又暗暗的唏嘘不已。
不管如何的凑巧,钟灵子与钟尺能够活到今日,也算是吃尽了苦头。彼此化解敌意之后,继续叙谈了两个时辰,无非是询问《太阴灵经》的修炼诀窍,并将部洲、贺洲、卢洲的现状,以及玉神殿的存在,详细分说一遍。告辞的时候,送出了《玄鬼经》。因为祖孙俩想要留在魔剑之中,借助魔剑的煞气继续修炼。至于龙鹊,且让那个家伙慢慢的醒悟……
无咎拿着玉简,凝神查看。不消片刻,已然将其中的经文熟记于胸,然后他站起身来,轻轻挥动衣袖。
眨眼之间,地上多了一层厚厚的晶石,在黑暗中微微闪烁,随之浓郁的气机充斥环绕。
尚在一旁静坐的金色小人,蓦然跳起——
“咦,怕不有上万块的五色石呢……”
“尽管修炼,何必啰嗦!”
无咎丢下一句话,闪身遁出了密室。
小人儿,也就是元神的分神,咧嘴笑了笑,双手忙碌起来。地上的晶石顿时挪动有序,旋即呈现出月影古阵之势。他居中而坐,顺势放下怀抱的几块晶石。与之刹那,强劲的元气旋风骤然而起……
无咎的本尊,已抵达两百里外的飞龙岛。广山与兄弟们躲在山洞内修炼,远近并无异常。他为每人留下两千块五色石,这才重返小岛,却并未返回密室,而是一个人坐在海边的礁石上。
神识可见,小小的海岛,已被浓郁的气机所笼罩,却有大海阻隔、风浪遮掩,尚不至于殃及远处的兄弟们,也不会被途经此地的修仙者所发觉。
当暮色降临的时分,小岛的礁石上,一道人影双手结印,悠然入定……
如此夜以继日,转瞬三月过去。
又是黄昏。
无咎从静坐中睁开双眼,缓缓伸出他的右手。摊开掌心的瞬间,一团黑白光芒闪烁而出。他不作迟疑,张嘴吐出一口精血,顺势以左手打出法诀,鲜红的精血顿时悬空滚动,并幻化出一道道诡异的符文。他抬手一抓,轻轻一拍。符文倏然飞入右手的光芒,闪烁的光芒渐渐消失,最终化作一个寸余大小、黑白环绕,且又互为一体的圆月印记,而清晰的嵌入掌心之中。
乍一见掌心的印记,还是玄月之印,却阴阳分明、气机莫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无咎举手端详,依然有些惴惴不安。
夜色降临,天色黑暗。波涛如旧,海风依然。
无咎伸出手掌,迎风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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