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乌的眼光冷冷扫过归元三人,转而看向无咎。或许,他依然弄不清“九剑星君”的来历,而对方的心狠手辣,反倒让他打消了几分疑虑。他沉吟片刻,试探道:“我不管你有何企图,你也不必猜测我的来历。既然你我都杀了山庄的弟子,彼此之间便该抛却前嫌……”
“哦……?”
无咎背着双手,脚尖在围墙上轻轻踏动,好像很是意外,道:“冥兄的言下之意,你我联手一回,同闯天禁岛?”
冥乌收起飞剑,举起一枚图简晃了晃,分说道:“之所以出卖姬兄,便是为了换取尾阊的信任。眼下路径在手,前往天禁岛并非难事。”
他手中的图简来自尾阊,其中拓印着天禁岛的地理方位。正如所说,只须按图寻找,抵达天禁岛,应该轻而易举。
“嘿,你倒是老谋深算啊!”
无咎怪笑一声,看向归元三人,又道:“而没有尾阊同行,仅凭你我,即使找到地方,也未必能够踏上天禁岛……”
“这个……事出意外。尾阊乃是山庄的族人子弟,留下他必成后患。不过……”
尾阊说到此处,转过身来。
曾经相互猜疑、相互防备的两个人,此时均未揭穿对方的底细,也没有道明各自的来历,却突然之间达成默契。那就是继续结伴,前往天禁岛。至于前往天禁岛的用意,皆避而不提。而达成一致之后,双方的心思再次想到了一处。
归元与奚尤、水沐,不敢出声,也逃脱不得,犹自僵在原地而惶惶无错。突然见到两双极为不善的眼光齐齐看来,三人的心头猛然一惊,禁不住后退,连连摆手——
“饶命……”
“晚辈立誓,绝不吐露半个字……”
“晚辈乃是散修出身,四处奔波,无非求个前程,与翼翔山庄非亲非故……”
“够了!”
无咎叱呵一声,跳下院墙,周身上下光芒闪动,转瞬之间已变回了姬散人的模样。且神态举止,也随和如初。他冲着归元三人笑了笑,轻松道:“你我师兄弟五人,偕同尾阊师兄,前往天禁岛途中,遭遇妖人追杀。你我凭借四象天虎阵,侥幸逃脱。而尾阊师兄,却惨遭不幸。且将他与尾渊长老的随身之物留着,抵达天禁岛之后,转呈山庄的前辈,算是一个物证!”
归元与奚尤、水沐,像是劫后逢生,连连点头会意。
“前辈,早知您是位有情有义的高人。尽管放心,归元不负重托……”
“多谢前辈……”
“前辈,水沐仰慕难耐,只想给您跪下……”
这三人不喜欢曾经的姬师弟,而对于“九剑星君”,是早已敬畏交加,如今对方终于现出真身,并答应结伴同行,突如其来的侥幸与惊喜,不啻于一场机缘降临啊。
无咎不再多说,带着笑容转身离开。
而冥乌却脸色一沉,叱道:“此去天禁岛,谁敢心存二意,吐露半句实情,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归元与奚尤、水沐,你一言我一语,急着表白,忙着感恩。突然受到训斥,各自顿然醒悟,连连点头称是,再不敢啰嗦半句。
九剑星君,固然心狠手辣。而这位冥师兄,也是杀人不眨眼,如今小命攥在他二人的手里,只能多加小心。
“暂歇一宿,明早赶路!”
冥乌不再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兄长,而是变成了狠人。他丢下一句吩咐,捡取了尾阊的纳物戒子,将尸骸顺手扔向院外,然后转身返回山洞。
归元三人不敢吭声,乖乖跟了过去。
院外的山坡上,燃起火光,六具山庄弟子的尸骸,转瞬之间已被焚烧殆尽。紧接着笼罩四周的禁制消失,山风涌来。满地的烟尘与血腥,随着夜风缓缓消散。
无咎回到了庭院中,盘膝而坐,摊开的右手,多了五个纳物戒子。随即伸出左手,又是一小堆戒子。他冲着两只手掌左右端详,嘴角微微抽搐。
“唉,杀人非君子,劫财真小人,只怪仙途蹉跎,本星君也是无奈哦……”
第九百零五章 星湖禁岛
……………
次日,清晨。
一行五人,离开飞云嶂。
此番不再是昼行夜伏,而是疾行不止。方向只有一个,天禁岛。
七、八万里的路程呢,搁在以往,至少半个月,方能赶到地方。而如今仅用了七日,便已抵达上水金原。
上水,是条大河。金原,是河水南岸的一片荒原,因为长满了一种叫作金荆的野草,故而得名。
图简所示,上水金原过后,再去三千里,便是天禁岛。
傍晚时分,剑虹从天而降。
寂静的河水岸边,瞬即多了五道人影。
“此地,便是上水金原,歇息一宿,明早赶往天禁岛。”
冥乌落地之后,拿出图简查看,确认无误,吩咐了一声,径自坐在岸边的草地上而闭目养神。
夜以继日的踏剑飞行,早已使得归元与奚尤、水沐疲惫不堪,却又不敢抗争,只能苦苦强撑。如今终于能够歇息,三人急忙坐在地上而忙着吐纳调息。
无咎则是踏着河岸,举目远眺。
正当黄昏日落,晚霞燃尽。大河流水,滔滔不息;空旷的原野中,金黄色的草丛随风起伏而如浪、如潮。人在岸边,目睹天地潮涌,竟然有些痴了,以至于痴然忘我。而红尘或已远去,却忘不掉那风华夜雨,山谷飘雪,残荷秋池,还有那人,那酒……
无咎徘徊片刻,找了块草地坐下。他的脸上也带着几分倦意,神情中更是透着几分落寞。让他疲倦的,并非来自长途跋涉的辛苦,而是一种困惑与彷徨,或是对于未知的茫然无措。
此行能否顺利找到丑女,不得而知。即使找到丑女,揭开封禁神洲之谜,之后又将怎样,他还是无从知晓。虽然眼下藏形匿迹,暂且安危无忧。而他心头的忧虑,挥之不散。他早便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那就是避不开鬼族,妖族,还有玉神殿,这三座大山……
眨眼之间,又是一日清晨。
众人在冥乌的带领下,奔着天禁岛的方向飞去。而曾经熟稔的师兄弟,再无曾经的亲近,也没了说笑声,途中显得异常沉闷。
不过,归元与奚尤、水沐,总是在有意无意间,冲着姬散人暗暗示好。或许在三人看来,这位“星君”前辈,虽然神秘莫测,却性情随和,并无想象中的可怕。而那位冥师兄,喜怒无常,杀人不打招呼,敬而远之为妙。
而无咎将三人的神情举动看在眼里,佯作不知。
午后时分,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骤然开阔起来,成片的沼泽水泊,出现在前方。
又过了半个时辰,沼泽水泊没了。只有一方大湖,呈现在天穹之下。
五人踏着飞剑,继续寻觅往前。
不知不觉,再也看不见远方的山峰,唯水天一色,烟波浩渺。便好似来到了大海之上,宽阔无际,却又少了惊涛骇浪的壮阔,而多了几分异样的神秘。
“诸位,这便是天星湖,足有万里方圆。至于天禁岛又在何处,应该不难寻觅。不过……”
冥乌持有尾阊的图简,于是由他带路而来,而他途中不言不语,显得阴沉莫测。如今赶到了天星湖,终于出声。而他分说之际,不忘提醒道:“本人有言在先,三位师弟好自为之!”
什么叫有言在先?那就是不得向翼翔山庄,吐露尾阊被杀的实情,如若不然,碎尸万段呢。
归元、奚尤与水沐是心领神会,连连点头。事关生死,谁也不敢大意。
冥乌似乎放心不下,又回头一瞥:“姬兄,恕我冒昧,你如此辛苦,莫非要成心与翼翔山庄为敌?”
此番由冥乌带路,他独自居前。归元三人,居中。而无咎,依然喜欢落在后头。彼此相隔数丈、或十数丈,即便不用传音,彼此交谈无碍。
无咎摇了摇头。
大老远的跑来,只是为了对付翼翔山庄?不是吃饱了撑的,便是疯了!
“哦,又是为何呢?”
冥乌很是好奇的样子。
“嘿!”
无咎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还能为何,当然是找人了!”
“哦!”
冥乌的眼光一闪,好奇心突然没了,也不再追问,而是扭过头去继续赶路。
无咎却诧异起来,反问道:“冥师兄,你难道不想知晓,我要找的人,是谁?”
“多管闲事,乃仙者大忌!”
“冥师兄,倒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而冥师兄并非等闲之辈,又怎会甘心寄人篱下呢?”
“人各有志!”
“……”
无咎还想多说两句,而冥乌却在刻意回避。既然话不投机,他也只能作罢。
归元三人不敢插嘴,各自神色神惴惴。
此时,天色渐晚。
湖面上的雾霭,变得浓重起来,而所要找寻的天禁岛,依然不见踪影。
又过了片刻,神识所及,远方的雾霭之间,似有奇峰突起。奇峰之下,好像还有一座孤岛耸立在茫茫的湖水之中。
天禁岛?
众人不由得加快了去势。
便于此时,一声叱呵响起——
“来者何人?”
与之瞬间,五道踏剑的人影突如其来,旋即左右散开,恰好挡住了去路。五位男子,神情相貌各异,却均为人仙,身着熟悉的服饰,乃山庄弟子无疑。
冥乌迎上前去,拱手施礼:“我乃风丁堂弟子……”
而他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风丁堂?”
出声的是位老者,人仙九层的修为,冲着冥乌等人上下打量,疑惑道:“风丁堂,隶属西山的四虎堂。而四虎堂已不复存在,诸位又来自何方?”
“师兄,我五人……”
“随我来!”
老者不容分说,迎面飞来,抬手一挥,转眼消失在云雾之中。而另外四位山庄弟子,则虎视眈眈盯着冥乌等五人。
冥乌回头看向几位同伴,默默跟了过去。
无咎转身之际,冲着前方投去深深一瞥。
那远处高耸的,并非奇峰,而是一座高塔,虽隐藏于云雾之中,看不清楚,却又似曾相识……
五人在老者的带领下,奔着来路飞去。片刻之后,转而往左。须臾,落在一个湖中的小岛之上。另外四位山庄弟子随后而至,俨然一个押送的阵势。
小岛浮出水面丈余高,数十丈的方圆,有个石墙环绕的院落,四周布满了森严的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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