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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眸,盈润眸光像是坠了星星的泉,澄澄如水般裹着爱意。
  波光粼粼里,倒映着他。
  奚鹤卿哑着声说,“卷卷。”
  “嗯?”
  “很美。”他笑里澈澈。
  奚鹤卿把手里匕首递给卷耳,她笑着接过,抬起左手,在腕上划了道浅浅的口子。
  血痕渗出,卷耳拿右手抹了,复又抬手抹在奚鹤卿唇上。
  这是蓬莱的一种古老的习俗,意为‘定礼’。
  蓬莱古语有言,人生而便有来世,皮囊无记忆,灵魂却有。
  这血香经世不灭,风卷云舒里,意喻永世不离。
  奚鹤卿后退一步,以左手覆胸前,躬身垂头,向卷耳弯腰。
  “虽道阻修远,但寄愿于兰江,唯祈此生静好,并蒂两堂,莫负良时。”
  “盼与卿,谷之同室,生作同归,死则同穴。”
  他起身,瞳眸微红,笑着说完最后一句,“此证,愿白首永携。”
  风吹过,绿草依依,穹空悠远。
  卷耳勾唇,一字一句,轻声回应。
  “愿,白首永携。”
  这一生里,我杀了许多的人,也做过许多不择手段的事。
  人间这场苦海大梦中,人人皆唤我奸佞、权监、阉狗。
  唾语句句,咒怨声声,我早习惯了。
  可有那么一个人,她不惧所有的靠近我。
  只干干净净的,唤我一声‘卿卿’。
  作者有话要说:
  就陪司主走到这啦,他们的故事从不会结束,世界那么大,他们会去看看的。
  雪山,戈壁,草原,长河。
  我相信,不管奚鹤卿走了多远的路,见过多少天风海雨,放不下的,都是那一句“卿卿”。
  第七卷 假公主真皇帝
  第57章 孟庭戈(1)
  燕京入冬早,北国便是这样,十月还未过半,天上已经纷纷扬扬的飘着盐粒一样的雪了。
  深宫高墙错落相隔,围出一道又一道迷离美梦。
  长檐下,主仆二人站在雪地里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我刀呢?”
  “之前那把被您使断了,落雨去给您寻了新的了。”
  卷耳搓了搓手,又问,“我要的眼珠子呢?”
  “这呢。”两颗红红的物什在侍女落玉的手里捧着,鲜艳夺目。
  “这头不会掉下来吧?”卷耳紧了紧身上狐裘系带,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担忧。
  “殿下放心,都压得紧实,散不开的。”落玉肯定道。
  “殿下,刀来了刀来了!”落雨提着裙从殿里头跑过来,雪地里留下她踩了一路的鞋印,落雨手里挥舞着一把‘刀’,瞧着有些吓人。
  但仔细一瞧,便能发现这刀是用染了墨的宣纸折的,虽瞧着吓人,却是伤不了人的。
  “你慢点慢点。”卷耳拢着狐裘,樱粉薄唇呼出阵阵白气,哈哈的笑,“落雨跑起来像只鹅,晃来晃去的。”
  “殿下!”落雨喘着气,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卷耳,“刀给您寻来啦。”
  雪愈发大了,但却无风,天地间洁白一片,除了主仆三人的笑闹声,再没别的半点声音。
  卷耳把两颗红珠子放在雪人眼睛的部位上,又在它的‘手’上插上那柄纸刀。
  “好看吗好看吗?”卷耳欢喜地摸了摸半人高的雪人。
  雪人红眼睛,黑嘴唇,圆滚滚的身子上插着把刀。
  “好看!”落雨说,“燕京许多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公主可是开心坏了?这几天我们堆的雪人都快把平宁殿堆满了。”
  落玉深以为然地点头,她环视四周,这少说也有三十几个雪人了,大大小小形态各异,全都是公主兴致大发堆出来的。
  “冬日本就没什么可玩的。”卷耳撇嘴,想到什么,又笑了,“不如我们明日去冰上玩?莲池的水冻上了,想必别有一番滋味。”
  “嗳呦呦我的姑奶奶。”落雨睁大眼睛使劲的摇头,“那怎可使得,若是出了点意外,陛下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先帝仅有二子三女,这其中大皇子刚出生没多久夭折了,二皇子便是如今的新帝,其余二位公主也已经前往各自封地成了婚。
  如今这宫内,就剩皇帝和这位最小的平宁公主了。
  平宁公主小字卷耳,是先帝一位不受宠的才人所出,可也正因这样,才远离皇权纠葛,平安长大。
  公主性子爽朗可爱,是这深宫里不可多得的稀罕主子。
  “小厨房那做了新菜式,公主堆这雪人也算尽兴了。可要回去尝尝?”落玉笑道,伸手替她掸了耽身上的雪。
  这院子里确实也没有再能堆的地方,卷耳颔首,领着他们二人往殿里走,一边问道:“可有酥片糕?”
  “有呢有呢。”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的进了殿,正堂桌上正放着个五锦屉盒,落雨伺候着她净了手,卷耳解开雪白狐裘,落座一旁,“怎么送来了这么多。”
  这怎么能吃的完。
  历朝皇宫里的祸事,桩桩都是捧高踩低才有的,是以孟庭戈登基之初便肃清整顿了宫内的不良风气,虽有爱管闲事的言官说孟庭戈此举有些小家子气,可到底镇住了这宫内暗藏祸心的人。
  但因孟庭戈对她还算不错,又因他雷霆手腕的性子,这宫里也没人敢给公主难堪。
  公主的母妃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如今靠着的是谁。
  卷耳吃不完那点心,她分给了落雨他们一人一盘,还剩两盘。
  她想了想,“什么时辰了?”
  “未时刚过。”落玉给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公主可是要午睡了?”
  卷耳摇摇头,鬓间金步摇流苏拍在她柔嫩的脸上,让她下意识闭了闭眼,“没吃完呢,装起来,我们给皇兄送去。”
  坤明殿内,鎏金莲花五脚铜炉内正袅袅腾起白烟,窗外雪落无声,福泉安静的侍立在一旁,紫檀桌案后的男人靠在椅背上,沉目批着折子。
  看了片刻,孟庭戈霍然抬手把折子扔了出去,折子摔在地上‘啪嗒’一声,一旁的福泉心下也是一紧。
  陛下十四岁登基,到如今已经四年了,可这性子却半点不像先帝这个年纪时柔和。
  贪官蛀虫不知杀了凡几,他每一道政令里都夹着不知多少的人命。
  福泉小步过去拾起地上折子,而后规整摆在桌案上,他无意瞄了一眼,便知道陛下为何事动怒。
  半月前,远嫁柳州的昌朝公主送来家信,称后宫无妃于国不利,她自请返京探望陛下,外加为陛下物色皇后人选。
  陛下还未应允,昌朝公主便已经启程了,这一路声色犬马招摇的很。
  昌朝为先帝长女,是先帝在时最宠的女儿,先帝故去后,给每个女儿都定了以后的路,洋洋洒洒百字诏书,全写在给孟庭戈的遗诏里。
  第一条,便是优待昌朝。
  “传礼部,以长公主仪仗迎昌朝入京,着虎威将军亲迎。”
  上首之人音色平淡,仿佛没有一点波澜。
  福泉眼睛闪了闪,躬身应是。
  孟庭戈偏头,见门外侍者小步进殿,口中禀道:“陛下,平宁公主来了。”
  穿着雪白狐裘的姑娘缓步进殿,她身后的宫女拎着个红木食盒,瞧着挺像那么回事儿。
  孟庭戈眯眼,凌冽目光将来人掠了个遍。
  孟庭戈手段狠辣,为了不在百姓心里留下个暴戾的印象,孟庭戈只能跟卷耳演一出兄友妹恭的戏。
  卷耳生母已经过世,她在宫内能依附的,只有他。
  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才放心。
  侍人说她来了的时候,孟庭戈便知道,又到了每月一日的‘交流亲情’的时间。
  狐裘落雪而不闻,被室内暖热气息蒸熄片刻,便化作了清澈的水,消失在白绵绵的斗篷里。她脸颊粉润,蜜意盈盈。
  卷耳屈膝福礼,“见过皇兄。”
  她头上不点多余珠翠,鬓间用了一根金鸾步摇,金光泛盈,极尽奢华。
  孟庭戈锋眉狭长,斗星长目落在行礼的人身上,淡淡道:“起吧。”
  卷耳听闻,孟庭戈的母亲是胡人,是以他长相凌厉冷肃,又因在这些年的血雨腥风里闯过,眉目里总让人恍惚觉见落日长烟,望见关隘后的千碑掩红花。
  卷耳应了声谢,转身从落玉手里接过那食盒,又上前几步搁到桌上,“这是臣妹今日刚得的点心,特意带与皇兄品尝。”
  她指节精巧白皙,连着柔白细骨造就一双纤纤十指,配上那颜色甜蜜的糕点,瞧着让人下意识的分泌唾液。
  她做足了好妹妹的姿态,孟庭戈自然不能让她独自唱角儿。
  进行了一番“皇兄注意休息,折子不重要身体才重要”和“天气冷了皇妹定要注意身体莫要着凉”的亲切交流后,二人齐齐沉默下来。
  孟庭戈喝了口茶,如玉昆仑的面孔轻轻扯动,终于说了句正事,“皇姐要回来了。”
  他虽称皇姐,可话里却并无亲近之意。
  卷耳忍了忍,没忍住,“敢问,是哪位皇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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