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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一早,皇帝的旨意传遍了帝京。
  皇后被废,太子圈禁东宫。
  *
  明慎离京不过两月,便被皇帝匆匆叫了回来,他看不见,这一路颠簸坎坷难捱,在江南又忙碌许久,是以如今脸色有些差。
  皇帝看着进来的人,眼睛眯了眯。
  明忻跪在皇帝脚边,闻声回头望过来,看到明慎的样子一怔,有些不敢置信,“阿慎?”
  他的眼睛……
  宫人引着明慎进了殿,便松了扶着他的手,明慎一个踉跄,但他并没有什么恼意,微微辨别了明忻的声音的方向,便朝着她走。
  他步子虽慢,却坚定平稳。
  白色绸布覆于目前,他唇色苍白,轻轻抿着,却依然不失风华。
  她停在明忻面前,缓慢蹲下身。
  明忻伸手拆了他眼睛上的布,看着明慎毫无神采的眼睛,整个人瘫坐下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阿姐。”明慎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该如此执迷的。”
  明忻摇了摇头,双眼通红,猛地推开明慎,转头看着皇帝,崩溃质问,“是你?是你弄瞎了阿慎的眼睛?”
  一身龙袍的男人看了她半晌,威严的声音里满含失望,“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你以为明慎的眼睛是为了谁?”
  为了谁,自然是为了她。
  如今明家被连根拔起,与明家亲近的人的官职也被一降再降,帝京一时人心惶惶,而要保下皇后和依附于明家的人,便要明家再无复起的可能。
  而明慎是明家嫡系,这一切要他来换,好像最合理不过。
  “你……你把解药给他,你杀了我,杀了我行不行?”明忻攥着皇帝衣角,眼里的恨意和绝望交织。
  “明家先祖于社稷有功,朕不会要了你的命。明慎的官位也仍在。”
  皇帝低身,捏着明忻的下巴,眼里隐有痛色,却依旧坚定道:“至于你,就在自己宫里好好思过吧。”
  明忻失声片刻,颓然一笑。
  这世间所有爱都曾真挚过,只是远不如权利的诱惑更深。
  *
  太子被囚,太师这个职位就显的可笑了。
  树倒猢狲散,一夜之间,明家的下人跑了大半。
  明慎手里握着根木杖,一路走回明家。路人有许多人对他指指点点,无不感慨。
  曾经那样被人尊崇的明先生,此刻落魄的可能并不比普通百姓好上多少。
  明慎却觉得有些轻松。
  从此后,别人对他的称呼不会是国舅,也不会因皇后与明家而对他明刀暗箭。
  从此后,他只是明慎而已。
  明宅里杂乱一通,地上散落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物什,明慎看不见,被脚下的东西绊的踉跄了一下,有人急匆匆的从他身边跑过去,狠狠撞在明慎身上,他一时不稳,砰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快点快点!别去后院了,前厅的东西拿了就走吧!”
  “快快!别被人看到了!”
  ……
  周围杂乱,明慎偏了偏头,薄唇抿成一条线。
  白衫上尘埃点点,明慎伏在地上,摸索着去找那根木杖。
  可早就被杂乱的脚步踢到一边去了。
  明慎无奈。
  真是祸不单行。
  他手掌被跑过去的人踩到,如玉的骨节立刻渗出血来,明慎闷哼一声,轻轻吸了口气。
  很疼。
  他伏在地上,满身的狼狈。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踟蹰片刻,走过来扶起他,“先生……您……哎……”
  明慎接过他递过来的木杖,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多谢。”
  这世间所有事,好的坏的,明慎并不在乎。
  况且他觉得这结果,已经比自己预想的好多了。
  扶着他的那个人看着明慎这样有些心酸。
  公子如玉,公子如松柏。
  没有多少人能在这样的境地还笑得出来。
  那人叹了口气,终是转身离开,明慎便自己摸索着回到房间。手上的伤刺痛,他看不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明慎不打算处理。
  他缓缓靠坐在床上,静静想了想如今局势。
  帝京必会清洗一通,如今是明家,那么下一个呢。
  窗外的嘈杂声静下来了,院子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四周寂静到可怕。
  明慎自嘲的想,若这一刻突然有人坐到他身边,也不知他是否能认出来。
  是以门被推开时,明慎皱了皱眉。
  这个时候谁会来见他?
  那人上了脚踏,坐在他旁边。她忍着眼泪,却还是不小心发出声音。
  这气息,太熟悉了。
  半顷,明慎笑了,“不哭。”
  他面上沾了灰,卷耳抬手,轻轻给他擦了擦。
  擦不掉。
  白玉一般的脸上,血痕,擦伤,灰尘。
  “怎么擦不掉呢。”卷耳哽咽,“怎么擦不掉呢。”
  这一身的伤痕累累,怎么擦都擦不掉啊。
  明慎伸手轻轻把她揽入怀里,他闭了闭眼,声音沙哑,“不哭了,我没事的。”
  他离开时不见她,便是不想看她哭。
  眼泪透过肩上的衣衫沾染到皮肤,明慎恍然觉得那块皮肤灼烫。
  “不要哭了。”他声音有些沉,还撑着力气笑,“你哭的,我也有点难过了。”
  这是明慎第一次抱她,不是卷耳想过许久的清隽松香,他衣服沾了灰,上面有血的味道,也有尘土的味道。
  她的明先生不该是这样的。
  卷耳抱的他越来越紧,心疼的快要窒息。
  不该是这样的。
  明先生最爱读书了,他看不见了,该有多难过啊。
  怀里的人柔软温热,明慎撑着许久的肩膀,有些微微的塌了。
  他没想到,最终让他卸下疲惫的,会是她。
  第一个为自己哭的人,竟然是怀里的小姑娘。
  半晌,明慎微微退开身,手指摸索着碰到卷耳的脸,轻声道:“不许哭了,眼睛会疼的,嗯?”
  “好。”卷耳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她抬手摸了摸明慎覆于眼前的绸带。
  她想起明慎离开那日,不肯出门见她。
  应是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看不见了。
  她指腹温暖,透过薄薄一层布传到他眼皮上,明慎眼珠转了转。
  卷耳又想哭了。
  听她又要哽咽,明慎笑道:“帮我打点水来吧,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
  卷耳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伤。
  她擦了擦眼泪,又低低‘嗯’了一声。
  怕她一个人再哭真的伤了眼睛,明慎温声道:“我和你一起。”
  他起身去够木杖,谁知卷耳一把握住他的手,“我扶着你。”
  明慎笑了笑,竟真的没去拿那根木杖,他微微收紧卷耳的手,“听你的。”
  他看不见,可心底却逐渐明朗。
  明慎想,皇帝必然还会试探自己,并且帝京这地方并不适合卷耳。
  若有机会,他应该带她离开。
  卷耳小心牵着他走到院子里的小厨房,“你在这等一下,我烧水。”
  她鼻音很重,明慎抬手摸到她的脸,润润的,却没有让他心慌的眼泪了。
  明慎放下心来,“好。”
  不知为何,看着她哭,他更难受。
  郡主素来娇养长大,卷耳手忙脚乱的烧了一锅水,明慎在一旁不断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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