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余又被一个新丢出来的名词给整糊涂了。
“看来,神官先生没有跟您说过……是我失礼了。”
老村长转身吆喝着村民们,把篝火升起来。
石像前堆积的干枝被点燃了。
熊熊的篝火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村长家走出许多人,他们在地面铺上布,摆上一盘盘有些蔫的水果,和各种海产,篝火前,一位精壮的青年在那剖鱼。
那鱼有两米长,近距离看,大张着的嘴十分狰狞。
柳余收回了视线,她继续之前的问题:
“神骑士…是什么?丽娜神官没有说过。”
“神…骑士?”盖亚想了一会,像是从记忆深处挖出来那样的茫然,“……噢,是他们。”
“我用生命之树的树枝,创造出的孩子……他们不常在神宫,在各个世界遨游……不过我想,也许,快回来了。”
“我以为,神宫只有您和那些神官们。”
生命之树的树枝创造的孩子,是……圣灵体吧?
应当是很长寿的。
柳余想,她对神宫的了解,还是太片面了——
大多数都只是道听途说,小部分是通过《神约》记载,和记忆珠。
也对,如果说各个世界的神殿是按照神宫建造,那么,有负责治疗、布散道义的神官,还得有维护秩序、负责审判的骑士才对。
金字塔才是最稳定的权利结构。
“等他们回来,我介绍你和他们认识……他们都是一群可爱的孩子,你会喜欢他们的。”
他轻轻地替她将吹到腮边的一绺长发别到耳后,柳余下意识抬头,却发现他说起“孩子”和“喜欢”时,绿眸一点温度都没有——
仿佛那只是他创造出的布偶,能随时丢弃,或毁坏的布偶。
这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神官先生,鱼烤好了!您可以带着您的朋友过来!”
这时,篝火旁的老村长乐呵呵地叫唤。
“我们过去。”
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柳余没有挣扎,直接走了过去。
尊贵的客人,当然应该坐在老村长身边,柳余则挨着盖亚坐,村民们围火而坐。
柳余还发现,米拉卡也来了。
他换了一身整齐的衣服,正龇着一口白牙对她笑——
关键是,太黑了。
在夜色里,那口白牙让她想起前世某个牙膏的代言人。
“听说,是您和神官先生救了米拉卡,太感谢您了。”
老村长颤颤巍巍地起身,要行礼,被柳余制止了。
“您不必这样,我们正好碰上了……”
“是米拉卡的命太苦了……如果他也走了,我就再没办法对摩西家交代了。”老村长坐了下去,“当年,许多年轻人一起出海……可惜,一个海浪,他们就都没回来,二十多个年轻人啊……”
柳余知道,这个时代大海对于普通人的威力。
“里面,就有苏珊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二儿子……”
熊熊的篝火映在老村长的脸上,可他的皱纹里酝酿着的,却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愁苦,而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安宁?
或者知足。
“您……”
她把疑问咽下去了。
老村长看她一眼,就明白这少女的疑惑了,同情都快从她冰蓝色的眼睛里溢出来了。
“我啊,当然很伤心。不过我想,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他们来这世间,注定要遭受这种命运。一切困苦,都是上天给我们的考验。我们生在卡纳渔村,注定了要打渔为生……风浪,是我们人生必须经过的一关……我相信,摩西和我的孩子,还有村里那些年轻人的魂灵,一定已经在神的天国里徜徉……他们将不再需要经历世间的困苦,只有快乐。”
老村长脸上露出知足的微笑,他并没有失去儿子而一蹶不振,反倒对生活充满向往。
柳余没有说话。
她看向身旁的人,篝火在他耀眼的银发和美丽的脸上跳跃,他安静而高贵,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马兰在艾尔伦大陆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您总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我们,好像我们是被圈养的猪羊,只有您一个人清醒。……您感到幸福吗?”
“我们很幸福。”
是的,他们很幸福。
即使是疟疾,或是别的灾难,都无法摧毁他们的信仰,他们对灾难坦然受之——
这是信仰带来的正面的教化意义,它让人的心安定而富足,让社会结构趋于大体的平稳,如果不看那些极端的例子的话。
可极端的例子,在任何维护政权的铁血统治下,也从来不缺。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当她高高在上地对一切施以嘲讽时,就已经落了下乘。
“可我宁愿,活得清醒。”
她轻轻道。
“您在说什么?”
老村长没听清,头往柳余这边侧了一点,不知道碰到什么,又直了回去。
他转了转脖子。
“没什么。”柳余笑道,“吃鱼。”
苏珊正好走到这儿,她悄悄地看了一眼这白到发光的女孩,觉得她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和神官先生很配。
“霸抜鱼,我小叔叔特地挑的,最嫩的一块。”
她将碟子轻轻放到柳余面前。
“谢谢。”
柳余抬头道谢。
苏珊一下子脸红了,讷讷地放了又一个碟子在神官面前:
“您,您吃。”
“谢谢。”
神官先生也朝她道谢。
苏珊端着盘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苏珊这丫头,看来是死心了。”老村长哈哈一笑,“她小时候就总吵嚷着要嫁给神官先生。”
柳余对此充耳不闻。
有这个结果,并不稀奇,甚至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女人都爱慕他,她也觉得理所应当——毕竟,盖亚是创造这个世界的唯一神。
在她对着盘子中雪白的鱼肉无处下嘴时,面前突然蹲下一个身影。
是那个剖鱼的小伙,皮肤有些黑,但五官意外得很俊俏,一双眼睛尤其活泼:
“霸抜鱼有很多刺,美丽的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您服务。我挑刺的手艺一流。”
“这是我的小儿子,卡多。”老村长乐呵呵地捋了捋胡子,“看来我的小卡多,也有心上人了。”
柳余:……
她始终无法习惯,这里过分“热情”的风俗。
正要拒绝,面前却伸过来一双手。
“盖…亚?”
柳余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安静地将她的碟子拿过去,捡起一旁细长的骨针,在火上烤了烤,而后仔细地挑碟子中的刺。
搭在骨针上的手极富美感。
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像是最上等的艺术品。
可动作,也实在笨拙,不过一会,就利落起来。
“吃吧。”
碟子放回她的面前。
剔透的鱼肉上,一根刺都没有。
老村长哈哈大笑起来:
“我可从来没见神官先生您自己动过手。”
“抱歉,剔得不太好。”
柳余听旁边人彬彬有礼地致歉。
一时,放到嘴里的鱼肉有些食不下咽——滋味确实很好,鱼肉紧实而细密,带着烘烤过的香气。
“不好吃吗?”
他问她,眸里带着疑惑。
“好吃。”
柳余将鱼片咽了下去。
卡多蹲下来,给尊贵的另外一位客人剔鱼刺,还和他说:“神官先生,我爱慕您身边的小姐,虽然我从小就敬仰您,但在爱情里,没有谦让。”
卡多将剔好的霸抜鱼片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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