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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抱歉,今天……让你看到了一些失礼的事。”
  “贝莉娅,不需要道歉。”
  “那你……会看不起我吗?”
  柳余可是知道,这个世界的鄙视链有多严重。
  “不,贝莉娅,我永远不会看不起你。”盖亚微微低头,夜色里,柳余看到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自己,“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有什么困扰住你了吗?”
  “你想听?”
  “有关于你的,我都想听。”
  听起来,真的很温柔呢。
  柳余想,神祇真的很擅长蛊惑。
  也或许……是此时的月色太温柔。
  让她忍不住想诉说。
  “如果有一样东西——”她组织着语言,“你想要了很久,期待了很久,可它却从未来到你的身边。渐渐的,你对它没了期待,你不再渴望它。可这时,它突然来了。来的模样,也不是你期待的,既不温柔,也没涵养,可它很热烈、很专一。”
  “你……会怎么做?”
  “这取决于你的心……贝莉娅,你还想要吗 ?”
  柳余想到了弗格斯夫人那双泪光盈盈的、充满了爱意的眼睛。
  她深深地看着她——
  不,不是她。
  是贝莉娅。
  原来……你还在渴望吗?
  母爱这种东西。
  “不想要了。”
  她已经长大了。
  可头顶却被轻轻按了按,柳余抬头,却见盖亚“看”着她,冰霜一样的脸,被月色浸得温柔:
  “可是,贝莉娅……让那个小女孩,不要继续哭泣了。”
  “什么?”
  柳余没听明白,讶然地看着他。
  “我希望,有一天,当那个小女孩说起不要的时候,是满不在乎的语气,因为她拥有全世界、所以对一切无所谓;而不是站在门外,看着门内的玩具,不敢靠近。”
  “盖亚……”
  柳余呆呆地看着他。
  青年灰蒙蒙的眼睛,映着冰盈盈的月色,这一刻,竟也有了剔透的质感。
  他微微笑了起来。
  “贝莉娅,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是吗?
  柳余想。
  值得……最好的一切?
  那他“看到”的,认识的,喜欢的,是自己吗?
  不,不是的。
  他和弗格斯夫人一样,看到的,是披了无数层壳的丑陋生物,是那个假装信仰光明、爱他爱得如痴如醉的女孩,而不是她——
  一个冷硬的、坚定的无信仰者。
  “……才不要。”柳余嘟囔了一声,将头深深埋入他的胸膛,赖皮似的,“盖亚,我走不动了,你抱我回去。”
  顷刻之间,她已迅速恢复了常态。
  第六十九章
  “玛吉!地板你又没擦干净!”
  “萝拉, 快点!杏干奶酪,玛德琳甜饼!噢该死,贝莉娅一会就要醒来了……”
  柳余是在一阵熟悉的鸡飞狗跳中醒来的。
  弗格斯夫人富有生机的嗓门极具穿透力地传到二楼,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 意识才渐渐回笼。
  昨晚是盖亚抱她回房的。
  他彬彬有礼地和她互道晚安,替她拉好被子,吻了她的头发和额头,才和她告别——不得不说, 在大多时候,他都表现得就像个十分出众的、优雅而有礼的贵族绅士。
  这让她产生了一些不真实感。
  盖亚的形象,在她面前不断摇摆, 像是被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 是属于阳光的,当他平静愉悦时, 就像个优雅的绅士,温柔而迷人。一半,却属于黑夜, 当他被激怒时, 就像个独裁的暴君,并且,独裁的对象只有自己。
  他酷爱掌控她, 那时,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从身到心的满足感,就像他真的对她产生了热烈、而无法自控的情感。
  柳余无聊地发了会呆。
  甚至朝空中发了个光明弹,在光明弹炸成烟花时, 才掀被下床。
  她在窗沿发现了一支小小的蔷薇花。
  洁白的花瓣上,甚至还滚动着露珠, 像是才从枝头摘下。枝叶上的刺被细心地拔出,她将蔷薇花插入了床边的蓝色细颈花瓶里。
  洁白的小花在细窄的瓶口舒展,美丽极了。
  盖亚送的。
  毋庸置疑。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副画面。
  白袍青年迎着第一缕阳光,踏着清晨的露珠,走入弗格斯家的后花园采了一朵蔷薇花,而后托鸟儿衔到她的窗台,好让她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它。
  正如他昨晚说的那样:
  “……当我决定接受你的爱时,我便会认真对待,绝不敷衍。”
  这便是他的认真对待。
  柳余轻轻拨了拨花冠,微微笑了起来,下楼时,撞见弗格斯夫人。
  她一看见她,立刻就从嚣张的螃蟹萎缩成了胆怯的鼹鼠。
  “贝、贝莉娅……你起来啦?昨晚睡得好吗?”
  她讨好地向她笑笑,很奇异的,这样年纪的女人,竟然也会让人生出一股“天真”的错觉,只是这一切,在她又一次抓狂地对着欧仆们怒吼时,消失了。
  和小说里,真的一模一样呢。
  柳余想,微笑地道:
  “母亲,我想吃您刚才说的玛德琳甜饼,还有……盖亚呢?”
  “玛吉!将玛德琳甜饼、可可饮,还有奶酪拿到餐厅!这些仆人真是越来越懒……”弗格斯夫人习以为常地抱怨了声,才道,“莱斯利先生出门了,我为他准备了马车。”
  “出门?”柳余惊讶地道,“母亲,他看不见!”
  “那又怎样?”弗格斯夫人耸了耸肩,“我们弗格斯家可没有强留客人的习惯,而且,你知道的……虽然我很感激莱斯利先生昨天的帮忙,可并不赞成你嫁给他!”
  “昨天您还和他相谈甚欢!”
  “是的是的,无法否认,莱斯利先生确实是个相当讨人喜欢的年轻人。可贝莉娅,你是我最爱的女儿,我得为你打算……一个瞎子,将来,你们怎么过日子?他当你的拐杖,你当他的眼睛?噢别天真了,这个世界……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弗格斯夫人相当刻薄地道,“你也别这么看我,贝莉娅,我没逼他走 ,他自己要出门,我还准备了马车。”
  柳余无奈地:
  “……我知道,您肯定是说了些难听的话……不过,他不会被逼走的,只是,请您对我的客人客气些。他可不是一般人,连布鲁斯大人都对他赞赏有加。”
  她知道,一搬出布鲁斯主教,准保有用。
  果然,弗格斯夫人立马就变了个脸:
  “布鲁斯主教?噢,光明神在上,我是说了些不好听的……这,这可怎么办?”
  “没关系,盖亚他不会计较的,他很宽容。”
  确切地说,是压根不在乎。
  “母亲,再给我叫一辆马车,我去找他。”
  柳余一口喝掉可可,又吩咐玛吉将甜饼和法棍装起来,盖亚离开她,让她有些不安,尤其是想到第一天经过城邦中央、那座光明神雕像的异状时——就更加坐不住了。
  “嗳,贝莉娅,城邦那么大,你怎么找?不如等车夫回来——”
  “不!”少女风一样跑出去,“母亲,我去碰碰运气!”
  弗格斯夫人只好叫了马车送她出去,又语重心长地嘱咐:
  “贝莉娅,你记住,在一个男人没有向你求婚前,自爱。”
  “噢!当然,当然!”柳余笑得一脸纯洁,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不会忘记的。母亲,晚上见!”
  “晚上见,贝莉娅。”
  她轻轻吻了吻弗格斯夫人的脸颊,挥着手离开了。
  …………
  柳余当然不是漫无目的地找。
  从湖底出来后,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能隐隐感觉到盖亚的方位:东,还是西;南,还是北。一个大方向,虽然不那么具体。
  胖车夫的脾气显然非常不错,毫无怨言地随着这位贵族小姐的指示,不断调整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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