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欧阳相公猛的咳嗽了几声,虽然王公得势,但如今帝师欧阳相公,尚是众臣之首。
官家看了他一眼,关切的说道,“恩师可是染了风寒,今日暴雨,天冷了不少,可要注意些。快去煮些姜汤来。”
一旁的内侍一愣,“在这里煮?”
官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在这里煮,难不成你去宫中煮了,再端出来?怎么这么不机灵!”
那内侍脸色微变,左右为难的晃了晃头,像是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冲走了。
叫我怎么办?官家啊,你不是来抄家的吗?哪里有来人家家中煮姜汤的!这不就跟在人家坟头跳舞一样吗?
郑郡王想要说话,却被蔡太妃给拦住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官家煮姜汤。官家,请恕我倚老卖老,说句不该说的话。您虽然是官家,但咱们老祖宗立下了规矩,凡事都要依大陈律来,不知道我所犯何罪?”
“您若是不想说的话,我瞧着这一旁站在的黑羽卫,好似很有话说。”
官家却是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太妃所作所为,委实让人寒心,父皇大行不久,便见这骨肉至亲相残之事,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欧阳公劝我莫要前来,可我若是不来看个明明白白,实在是不愿意相信,当年将我放在膝上,喂我吃饭的太妃,竟然有谋逆之心。”
他说着,以袖掩面,痛苦流涕起来。
一旁的欧阳相公也跟着红了眼眶,“官家友爱,奈何有些人野心勃勃,有违祖宗教义,又何脸敢提大陈律?”
说着,师徒二人竟然相拥落泪起来。
站在一旁的谢景衣抽了抽嘴角,无比感谢自己个戴着福娃面具,让人看不到她无语的神情。
不是,官家啊,难怪你的演技差啊!看你师父,太假了太假了!
你刚刚还在煮姜汤啊,现在突然嚎什么!还有欧阳相公,你一把年纪了,郑王府同你有毛关系,你哭个什么玩意?
谢景衣的内心在咆哮,但姓翟的老狐狸没有来,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眼前的这蔡太妃,竟然想要柿子捡软的捏,拿她来开刀。
“本宫还是不明白,听闻柴御史口齿伶俐,不若你来解惑?看本宫到底犯了大陈律的哪一条?谋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柴琛冷着脸,“指使张氏毒杀公主春华,此为罪一;指使手下姚畅两次买凶谋杀朝廷命官,此为罪二;上元夜指使弓箭手陈三匹行刺官家,此为罪三;结党营私,以红点儿为号,意图谋逆,此为罪四;私造兵器火器,招兵买马,此为罪五。”
“以上五条,罪证确凿。脸大如宫,方才一口一个本宫!脸厚如墙,放才敢提大陈律!从一进门,字字句句都是你在说,又何谈无词?”
蔡太妃面如锅底。
她享尊处优多年,已经很久没有伏低做小,更别提被人指着鼻子来骂了。
“你浑说!柴琛你这是公报私仇,我羞辱了谢景衣,你为了替她报复回来,竟然污蔑忠臣。我祖母兄长,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小郡主此刻哪里还有平日的镇定,跳起来脚来愤怒的嘶吼起来。
柴琛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是谁?我见过?”
小郡主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话卡在了嗓子眼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郑王妃已经吓得是魂飞魄散,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怒道,“你闭嘴,这里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小郡主一个哆嗦,将头缩到郑王妃的后面,不敢言语了。
柴琛看了谢景衣一眼,谢景衣拍了拍手,立马有三人被押了上来。
“哦,都是我身边吃里扒外的狗啊,这狗说的话,也能作证么?我说我身边的人怎么都不见了,原来是叫黑羽卫抓去,屈打成招了啊!”
谢景衣眯了眯眼,并未将蔡太妃的话放在心上。
她若是个省油的灯,那也不至于屹立多年不倒了。
谢景衣笑了笑,“我倒是不知道,太妃竟然念过那透视之术,隔着衣衫,都能瞧见屈打成招了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话,我们黑羽卫当还给您才是!”
她说着,收了笑容,“连氏,你且将你的供词,当着官家的面,再说一次。”
那连嬷嬷生得又高又瘦,跪着比一旁的姚嬷嬷高出了一个头,若是关慧知此时在,便一眼能够瞧出,这便是当日,她瞧见的那个去了花楼的嬷嬷。
“我是蔡太妃的贴身嬷嬷,是从太妃娘家,跟着一道儿进宫的。”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像是爆豆子一般。
连嬷嬷说着,看了官家一眼,又接着说道,“春华夫人深得先皇宠爱,太妃心中不畅快,便着了姚畅寻到了张氏,想出了一出换子的事。当时太后有孕在身,太妃掌了对牌,是我查了宫中记录,拿捏住了春华夫人身边的几个嬷嬷。”
连嬷嬷说着,又看了蔡太妃一眼,慌忙低下了头。
姚嬷嬷听提到了自己,忙说道,“当天夜里,我便在永平侯中,装成了那接生的嬷嬷。孩子一生下来。我按照太妃的命令,换好了孩子,谁知道后头出了纰漏,春华夫人的妹妹抱着孩子跑了。”
“太妃使了陈三匹的祖父,领着人前去追杀游云。后来,又让我拿了毒药给张氏,毒杀了春华夫人。直到两年前,张氏来了消息,说那个孩子没有死。”
“我听从太妃命令,第一次寻了山贼,第二次寻了杀手赵绝等人,去刺杀谢保林。”
蔡太妃听着笑了出声,“我嫉妒春华夫人,就要杀了她的孩子?这是何道理?就算当初一时愤恨,时隔多年,春华早就转世投胎了,我还杀她儿子,又是为何?”
第260章 三日之战(一)
“自己锤自己?太妃果真年纪大了,脑子都糊涂了。为何?当然是因为你以为春华夫人的儿子流着官家的血,会威胁到郑王。”
“后来,你那早夭的儿子,身上有个红点儿;而谢保林的身上,也有一个红点儿。你怕不是,嫉妒得发了狂吧!”
蔡太妃奇迹败坏的抓起一旁的花瓶,朝着谢景衣扔过去,柴祐琛忙将她一拽,那花瓶碎了一地,发出了咣当的响声。
……
三日前。
“开门,开门,开门!”
郑王府的门房,忙放下了手中啃了一半的窝窝头,拍了拍手,嚷嚷道,“叫什么叫,叫什么,来了,来了。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来这里撒野。”
他说着,气鼓着脸,咣当一声抽掉了门栓,探出了个脑袋。
“开封府的,叫了这么半天门,怎么不开?莫不是要窝藏罪犯不成?”
门房一愣,握住门的手紧了紧,“不知道诸位差爷有何贵干,我家郡王不在府上,太妃静心礼佛,听不的吵闹,诸位不如喝杯茶,待我去通传一声。”
开封府的衙役瞪了门房一眼,“你们府上,可有一位姓连的嬷嬷。昨儿个夜里,天香楼发生了一桩命案,死了一个花娘。有人亲眼瞧见,那连嬷嬷是最后一个见那花娘的人,开封府要拿人问询。”
“你去通传,若那嬷嬷跑了,谁来负这个责任?”
那衙役说着,大手一挥,一队人硬挤了进去,那门房见状不好,拔腿就往里头冲。
开封府上审王公,下审走卒,在任的黄府尹,升官之心简直是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就差没有自己个请一套草台班子,日日高歌我是公平公正的大忠臣了!
京城里哪个不晓得,他要不装聋作哑打太极,宛若师从武当山,要不就头铁死磕一枪爆头,像是练功走火入魔,误入魔道。
委实是个让人摸不着头脑之人。
蔡太妃的院子,在郑王府东面,小小的一个,一靠近,便是一股子檀香味儿,仿佛进了庙宇。等衙役到的时候,门房已经气喘吁吁的出来了。
那衙役拱了拱手,“见过太妃。太妃请息怒,死个了人,请您家嬷嬷去做录个证词,若是无事,一时半刻的,便给您送回来了。开封府例行公事,还请太妃体谅。”
蔡太妃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怕不是搞错了,我家嬷嬷,一直近身伺候着,怎么会半夜出门。”
衙役头也没有抬,“太妃是要给嬷嬷作证?小人不过是奉命拿人,您若是要作证的话,得去开封府,说给府尹听,我听了也没有用的。”
蔡太妃一梗,看了身边的连嬷嬷一眼。
连嬷嬷皱了皱眉头,对着蔡太妃摇了摇头,“清者自清,老奴去去就来,一会儿还来伺候太妃午膳。”
蔡太妃并未放在心上,连嬷嬷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向来办事都麻利,从不会出纰漏。虽然不知道那金翠为何还是死了,但开封府寻不到证据,自然会放人回来。
“我叫人驾着车,随你一起……”
那领头的衙役摇了摇头,“太妃,今日开封府是万般无奈,奉命行事。我们府尹说了,若是没有问题,着小的怎样接过去,还怎么着送来。还望太妃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您也知晓的,那花娘死了,老百姓们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过场必须走的。”
“不让的话,不光是我们府尹要被人骂谄媚权贵,就连太妃的风评,都要受到影响了。您且放心,我们开封府从不严刑拷打,嬷嬷去的时候,有多少根头发,回来还有多少根头发。”
蔡太妃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再说了。
人家都放低了姿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太过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郑王府,将那连嬷嬷塞进了马车里,连嬷嬷一抬头,见里头坐着一个人,刚要叫唤出声,就被人一个手刀,砍晕在地。
马车朝开封府行去,到离了两个巷子口的时候,突然驶进了一个小院子里。
那领头的衙役跳了下来,嘿嘿一笑,“哥几个,多谢呐!来来来,给哥几个买酒喝,今日吃喝管够,都算小弟的!”
他身后的一个“衙役”,边说着,边脱身上的皮,“老赵啊,这出嘴来!我他娘的就不明白了,你那肥肚子,是咋缩进去的?咋还说鼓就鼓呢!”
赵掌柜的嘿嘿一笑,将手伸进衣襟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块白布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我那上峰,是个神人,说着是宫里头娘娘缠肚子的裹肚布,把我给勒得……气都喘不上来,胸都长大一辈,套个裙子,能装小娘子!”
那“衙役”捶了他一拳,“切,哪里有你这么磕碜的小娘子。走了走了,真能大?回头我让我家那老娘们试试去!”
两人说着,对视了一眼,笑得越发的猥琐起来。
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赵掌柜驾着另外一辆马车,悄然的朝着鬼街行去。
关慧知毫不犹豫的将连嬷嬷往地上一扔,笑道,“三囡,你胆子可真肥,咱们真把人给骗来了!不过,若是郑王府去寻开封府要人,怎么办?”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那就让她无暇顾及。”
关慧知叹了口气,“都怪我,早知道昨儿个,我便直接将这婆子抓了,也省得费这么大的功夫把她抓了来。”
谢景衣并没有安慰她,“我来审人,你去查我交代你的事,赵掌柜也是,现在咱们同蔡太妃比速度,就看是她销毁证据快,还是咱们查到线索快了。”
蔡太妃要么逼上梁山,匆匆起义,要不就只能壁虎断尾,暂保小命。
待二人一出去,谢景衣舀了一盆凉水,便泼在了那连嬷嬷的头上。
连嬷嬷一个惊醒,叫唤出声,再一看,差点儿没有吓掉魂,只见面前的巨大黑棺上,坐着一个晃着脚丫子的少女,她撅着嘴,吹着口哨,听上去像是南地的渔歌。
连嬷嬷猛的低头,见地上有影子,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伪装开封府的差役,胡乱抓人,我要去告你们!”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你知道我胆子大,那就好办了。就怕你小瞧了我,以为我连杀人都不敢呢!”
第261章 三日之战(二)
连嬷嬷听她声音娇糯,冷静了下来,再一看谢景衣的脸,一下子惊呼出声,“官家……”
她说完,偷偷的打量了谢景衣好几回,方才冷静下来,“你是黑羽卫?原来黑羽卫除了关家的小娘子,竟然还有女子。你是哪家的?你是谢家的。原来那孽种真是……”
谢景衣并未辩驳,“请你来,并不是旁的事,不过是有位老朋友,想要来找你叙叙旧。”
谢景衣说着,从棺材盖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
连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从那楼梯上,下来了一个人,她的手中,提着一个陈旧的金鱼灯笼。看上去已经有些历史了,糊在灯笼上的彩纸,已经蜕了色,像是一条快要死了的鱼。
“方……方……你不是……”连嬷嬷脸色大变,慌乱的寻着那人的影子,见她的确是有影子,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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