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衣到茶楼的时候,刘羽恩还没有来,她推开了窗子,一阵春风吹了进来,连带着飘进了几朵桃花残片儿。
这一处雅室,视野非常好,往外看去,能够清楚地看得见上元夜,官家所在的高台。
因为人都去了花会,这边倒是罕见的冷清了起来。
谢景衣收回了视线,叫忍冬摆好了棋盘,拿着棋子在棋盘上自己同自己下起棋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珠帘一动,戴着帷幂的刘羽恩便走了进来。
“谢三娘子,实在是抱歉,我来迟了。”她说话有些喘,一边说着,一边将帷幂摘了下来,额头上能瞧见薄汗。
谢景衣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她斟了一杯茶,“不用急,我也刚刚到而已。”
刘羽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那便好,我还担心你久等了。对了,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你尝尝看怎么样?”
比起在刘老夫人跟前时,她明显生动了许多。
她说着,身边的丫鬟立马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一看,里头放着四块小巧玲珑的点心,还有两根银签子。
那丫鬟瞧着约莫二十上下的年纪,手晚上有一道疤,正是那个叫绵绵的贴身大丫鬟。
谢景衣惊呼出声,“哇,羽恩姐姐,我可以叫你羽恩姐姐吧?这手艺一看就非凡,我手笨得很,是做不出这么精美的点心的。”
刘羽恩得了恭维,十分的高兴,“那我便叫你景衣妹妹了。那个……”
刘羽恩说着,迟疑了片刻,“慧知姐姐还好罢?那日我瞧她走了……心中一直很担忧。”
谢景衣小口小口的吃着点心,“挺好的,慧知姐姐是洒脱之人。”
刘羽恩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开始吧,我可是要报一子之仇!今日彩头带得足足的!”
她说着,拿出了一套小银簪子,一共有四支,分别是梅兰竹菊的样式,算不得新鲜,但十分精巧雅致。
谢景衣笑了笑,“我没有准备那么些,只有几个拿在手里玩儿的珠子,还是上元节的时候,来这里看灯的时候,遇到相熟的夫人,给的赏赐。虽然不值当什么,但看上去跟十五的月亮似的,倒也有趣。”
刘羽恩快速的下了子,“可真好看,你准备了五颗,我只有四个簪子,看来我今日要赢了。上元节的时候,我也在这里看灯,可惜没有遇见你。啊,倒是慧知姐姐说,她上元节的时候,遇见了我表兄。”
谢景衣加快了下棋的节奏,啪啪啪的,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看跪坐在一旁的绵绵。
“姐姐在哪里看灯,我就在那对面,那日晚上,可吓坏了。我们府上有一个婆子当时去外头买糖人了,被人踩坏了脚,养了三个月才好呢!”
刘羽恩也加快了下棋的速度,“好哇,你竟然藏拙!”
谢景衣摇了摇头,“我哪里有,平日里在家同哥哥下快棋下惯了才是,我瞧你才使了七成功力才是。”
“上元节的时候,倒真是有好多人受伤。绵绵当时替我寻东西去了,被挤得回不来,这不手都给烫伤了,如今天下太平,不知道多好呢,官家又贤明……”
刘羽恩说着,停顿了片刻,脸微微一红,“总之现在挺好的,百姓也有饭吃,有衣穿。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何会如此。”
谢景衣呀的一声,看了看绵绵的手,“我认识一个郎中,知道些祛疤的土方子,下次带给你,这手上留疤,可不好看。谁说不是呢,对了,上次我同五虎哥哥一起吃烧饼。哦,五虎哥哥你大概不认识,就是慧知姐姐的表兄。”
“他阿爹可是执掌禁军的。五虎哥哥说,已经有眉目了。当初一出了事,城中就戒备森严了,盘查得厉害,那坏人出不了城的,还不是瓮中捉鳖?”
她说着,看了看刘羽恩,又看了看绵绵,勾了勾嘴角。
刘羽恩有些吃力,下棋的节奏渐渐慢了下来,谢景衣又东拉西扯了一些旁的。就在这一局快要分出胜负的时候,一旁的绵绵突然说道,“娘子,你不是说要买桃花糕么?这附近便有一家好的,不若奴去买一些来给小娘配茶。”
刘羽恩杀在紧要关头,抬头看了一眼点心匣子,见里头已经空了点了点,“快去快回。我下得太入神,不知不觉竟然把点心都吃光了,真的是失礼了。”
谢景衣笑了笑,“我下棋看书的时候,也会不知不觉的吃多了,要不然,怎么能长得如此圆润,跟珠子似的!”
刘羽恩被她逗乐了。
谢景衣看了忍冬一眼,“你去买些芝麻糖来吧,作为羽恩姐姐请我吃桃花糕的回礼。啊,肉干也要一些,不然光吃甜的,太腻人了。这朱雀大街附近的小巷子里,可当真藏着不少好东西呢!”
第206章 演技
忍冬应声而去。
刘羽恩迟疑着下了一子,有些吃惊,“没有想到,景衣妹妹倒是懂得食之道。”
谢景衣笑了笑,“哪里哪里,就是嘴馋罢了。我以前同慧知姐姐一样,是住在杭州的。我们那儿的醋鱼,酥皮点心,那叫一个绝了,改日你若是有空,请你去我家做客,我家的厨子,是从杭州带来的。”
刘羽恩有些神往,但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抿了抿嘴,轻轻的说了一句,“好”。
谢景衣絮絮叨叨的说着,东拉一句,西扯两团,整一个就是话唠,逗得刘羽恩咯咯笑。
“哎呀,我输了,这颗珠子是姐姐的了。”谢景衣说着,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刘羽恩十分的高兴,骄傲的抬起了头,“这次我可是赢了你两个子,逆风翻盘了!不过我也是投机取巧了,趁着你说话儿的时候,偷偷布了局。”
她说着,偷偷的松了口气。
老实说,一开始谢景衣步步紧逼,让她周身都冒汗儿了,两人棋力哪里是相当,谢景衣对她简直是碾压似的胜利。
好在谢景衣年纪小,不稳重,话实在是太多了,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能说上一嘴儿。
虽然她安安静静的在对面坐着,可她总觉得,自己个对面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猴儿。
若她姓刘,养在自己祖母跟前……刘羽恩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谢景衣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哎呀哎呀,忍冬怎么还不来,这没有零嘴儿吃,我话都变多了,输了输了!咱们再来一局吧,这回我不说话了。”
刘羽恩笑了笑,两人又开始新的一局。
“三娘子,奴耽搁了,那卖肉干的,排了好长的队,好不容易回来,那边好似又出事了。”
谢景衣落了一子,惊讶的抬起了头,“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忍冬摇了摇头,“奴也不知道,好多官兵呐。对了,奴瞧着打头的像是小吴将军,还有开封府的人。”
谢景衣“哦”了一声,又下了一子,“左右同咱们没有啥关系,快些把吃食摆上来,我刚刚都输了一局了。”
刘羽恩拿着棋子的手一顿,“咦,绵绵怎么还没有回来?”
谢景衣递给了她一块肉干,“这边的铺子,都还挺旺的,指不定是排了老长的队呢!”
刘羽恩也没有做多想,接着下起棋来。
谢景衣瞧着,心中大约是有了推断,刘羽恩若不是无辜的,那就绝对是一个演技高手,能够逃脱她的法眼。
但不管怎么样,那个宫,是她百分之百的入不得了,因为她的贴身丫鬟,绝对不是无辜的。
就在这一局下了一半的时候,珠帘又动了。
刘羽恩一扭头,惊呼出声,“表兄,你怎么来了?”
霍清修看了谢景衣一眼,担忧的说道,“舅母听闻这边出了事,怕你害怕,叫我接你回去。”
刘羽恩一听,乖巧的站了起身,“可是绵绵去买点心了,还没有回来。”
“我叫人去寻,这边一会儿可能要被禁卫军给围了,再不走,该出不去了。谢三娘子也早些回罢。”
谢景衣慌忙起了身,“还有这事,忍冬你咋也不打听清楚,咱们若是陷在这里了,阿爹阿娘还不得急死。羽恩姐姐,那今日便散了,改日我下帖子,请你来我家吃醋鱼。”
刘羽恩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谢景衣说着,低头同忍冬一道儿收拾起棋盘来。
霍清修又看了谢景衣一眼,转身带走了刘羽恩。
待她们一走,谢景衣便站起身来,戴上了帷幂,忍冬已经将棋盘棋子全都装在了一个布袋子里。
主仆二人结了账下了楼,茶楼里冷冷清清的,几乎没有几个客人。
掌柜的坐在台子后面,悠闲的晃着脑袋,看上去并没有在意外头发生的事情。
谢景衣眯了眯眼,将棋盘绑在在青厥身上,“咱们先家去,一会儿要再出去一趟,你叫厨上给我熬碗红豆羹吧,要绵软一些。”
忍冬点了点头,“诺。”
打在杭州起,谢景衣便自在出门,她一举一动异于常人,起初忍冬还觉得心中有负担,到了现在,已经是见怪不怪的。
有什么办法呢?
你去问翟氏告状,我说家小娘子不听话,总是东跑西跑?
转头谢三娘子一张嘴,就能说成花儿,把一家子哄得服服帖帖的。更何况,谢保林都说过了,由着她去。
谢三娘子她,是要有大出息的人啊!
待她得道,她不就跟着鸡犬升天了么?
忍冬想着,心都砰砰跳了起来。跟着小娘有肉吃!
谢景衣送了忍冬回府,又骑着青厥一摇一晃的朝着文金巷行去。
这里还是老样子,人许多,却并不显得聒噪,仿佛大一点声音说话,就会显得自己太过庸俗市侩,没有读过书似的。
当然,也有些许不同之处,有不少铺面外,都贴了显眼的红纸,上面写着一些人的名字,大意就是说,啊,你们瞅瞅,这些人就是在我店里买了纸币,然后新榜中了进士呀!
诸如此类的,用来招揽顾客。
她并没有多做停留,径直的去了最后一间铺子里。只有这家门前,光秃秃的,像是压根儿没有卖出去过纸一样。
“你们咋也不贴个红纸儿,我瞅着别人家都贴了。”
赵掌柜的大侄儿从纸堆里探出头来,“能考中进士的,谁会来我们这里买一些古怪的纸呐,再说了,来的人那么多,我也不记得到底是哪些人来过。”
谢景衣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你以为其他店铺就全记得?”
赵掌柜的侄儿挠了挠头,有些发懵。
“你这个蠢材,把那个榜拿来,照着招几个名字不就完事儿了么?谁还去问了他不成?我一会儿没有盯住,你就不干活。”
赵掌柜的侄儿哼了一声,不耐烦的拿着红纸写字去了。
谢景衣好笑得看了他一眼,“腊肉味的纸做出来了么?我上次可是定好了的。”
那大侄儿一听,顿时乐开了花儿,“哈哈,您不晓得,我叔父他可真行,他用纸包腊肉说就会沾上味儿了,好家伙,那纸变得油光呈亮的,墨都沾不上去了……”
赵掌柜老脸一红,瞪了他一眼,“你个小娃娃,知道些什么?你以为一种新的纸,辣么容易就成功呐?都是要经过千锤百炼,几百次的试炼,方才能够成功的。小娃娃家的,不晓得艰难辛苦!”
第207章 公事
“谢三娘子楼上请,莫听他的。我都已经做好了,给你留着呢!能喜欢我这些纸的不多,您可真有眼光,还请在雅室喝杯茶,看看我这纸如何,看看如何改进。”
谢景衣点了点头,“赵掌柜客气了,我觉得你这些纸,非常的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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