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面无表情地搁下了手,行了一礼,抄起棋盘转身就走。
将鸡崽晚放下。
“你还想去?”齐非道淡淡地问。
“陆仙友,不是我说,你现在的能力,找上去那就是送死。”齐非道的嗓音懒洋洋的,话里话外间,却透着股镇静的冷意。
“我救你这一次是我看不过去。”男人眼神锐利,“但陆仙友你要再去送死,我可就没这么好心了。”
要不是嫌弃这次小会太无聊,躲出来偷闲的时候,被打得地动山摇的两人给吵醒,他也不会出手。
“陆仙友想参加三教论法会吧,你现在这能为,”齐非道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样,果断下了个毫不客气的评判,“十天之后,想赢过方师弟都悬。”
被齐非道一拦,乔晚猛地醒悟了过来。
还不够。
现在的确还不够。
不论是那善道书院的,还是面前的齐非道,都比她强出太多,这就是三教论法会,各教派的精英弟子们同台竞技。
“多谢仙友今日出手相救。”乔晚躬身行礼,捡了剑,也转身就走。
齐非道一愣,不太确定地想,他这是说得太过分了?
“陆仙友?”
乔晚加快了脚步。
去变强!
去炼皮!
就算拦不住岑清猷这颗义无反顾的混黑心,她也要把他给绑回来,绑到妙法尊者和岑夫人面前!
……
定忍峰。
这几家一走,妙法尊者那儿也得到了消息。
善道书院、太玄观和梵心寺一块儿来搞事了!
岑清猷跑了!
这么一顿烂摊子砸下来,刚压下的心魔差点儿又蹿出来!
妙法尊者闭眼沉默了片刻,沉声有力地给了个回复:“我知道了。
还有就是,乔晚。
想到从山门回来后,乔晚那句话,空定禅师犹豫了一会儿:“陆仙友她去了怯梨池。”
乔晚正蹲在怯梨池边儿上看火。
《炼体精要》里,记载的炼皮,所需要的材料都不算罕见,这毕竟还只是初期。
问斋堂要来一口煮饭大锅,再问库房抱来一堆药材,乔晚麻溜地点上了火,将药材全都丢到了锅里一块儿煮。
能够十几口人吃的大锅,锅底被火烧得漆黑,锅里的药汁已经被煮沸了,咕嘟嘟地冒着泡。
乔晚眼里倒映着这跃动的火,黑漆漆的眼被火苗映照得泛红。
说实话,看着这滚烫的锅子,乔晚心里也有点儿犹豫。
铁锅炖自己什么的,也太他妈具有挑战性了。
但齐非道说的对。
她之前剑走偏锋,确实赢了好几次,但基本上没一次,是堂堂正正地,靠着自己真正的能力,赢下来的!
一不做二不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将心一横,看着面前这口大锅,甩开衣服,一脚跨了进去!
下锅!
*
善道书院。
刚结束了光明心殿的小会,卢德昌马不停蹄地往善道书院下榻的客栈赶。
“岑清猷呢?”
“叶师兄和刘师兄正看着呢。”
“好。我待会儿就去找他。”卢德昌闭上眼,一头扎进了屋里,洗了把手。
手一伸进盆里,十根像枯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指,有点儿发抖。
他给了大光明殿这么多年的时间,终于,在今天,伙同了太玄观和梵心寺,把岑清猷给要了过来!
卢德昌低头看了一眼。
男人脸部肌肉僵硬,动都不能动,活脱脱一张棺材脸,但这么一张脸,看着看着水盆,却突然流泪了。
眼泪砸在了盆里,却还是这么一副要命的棺材脸。
当初善道书院卢饮冰和卢德昌两个,是多英俊潇洒,招同门小师妹喜欢的男修,尤其是卢饮冰,风度翩翩,眼里带笑,老了也喜欢踩着剑躲在讲堂后面,挨个逮哪个弟子没认真听课。
整个书院,没一个弟子不喜欢他们这位山长。
那时候,卢饮冰就跟他说,一定要把善道书院给建设成儒门魁首,一晃眼的功夫,一个早就投了胎,另一个为了报仇,成了个连哭和笑这种表情都做不出来的棺材脸。
就在这时候,屋里的门突然又开了。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小姑娘生得俏生生的,衣着打扮都很华贵,明显是被人悉心照顾,捧在手里宠着的小公主。
“二叔,我听叶师兄说,当初杀了爹爹的那邪佛被你们抓来了?”
“青哥儿?”卢德昌赶紧抹了把眼泪,转过头,走上前,将小姑娘抱起来,往自己膝盖上一放,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青白僵硬的棺材脸上试图挤出一抹和蔼的笑,没成功:“对,二叔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把这邪佛给抓来了。”
“那二叔你怎么哭了呀。”
卢德昌:“青哥儿,我那是高兴啊。”
第100章 炼皮
将小姑娘放下之后, 卢德昌转身就去找到了叶锡元,下了命令,
“鸠月山下人多眼杂, 就算要对付这邪佛, 也不好在这儿动手。”
“我们毕竟是打着论法会的幌子来的, 等我这几天将路上的事安排好之后,你就带着几个师弟和青哥儿, 从小路走, 带他回书院, 免得夜长梦多。我就在这儿,等论法会一结束, 再赶回去。到时候将这邪佛血祭在山长墓前。”
等了这么多年, 总算等到了点儿大仇得报的曙光, 叶锡元心头百感交集,再一看神情疲倦, 明显不知道苍老了多少岁的卢德昌, 喉口哽塞,赶紧答应了下来。
看了眼带着手铐脚镣,跪在阴影里的白衣少年之后。
眼前又浮现出山门前那一幕, 叶锡元心里一沉。
虽然陆辞仙修为不过筑基,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陆辞仙,他心里就略感焦躁。
五天, 至多五天,就算长老没安排妥当, 他必须得带这邪佛走,如果不走, 陆辞仙一追上来,想走说不定就没那么容易了。要不是大光明殿身居高位,顾虑太多,他们这次施压,也不会来得这么简单。
但陆辞仙就不一样了,妙法尊者的弟子说出去都是骗人的,这人就是个散修!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叶锡元完全合理地怀疑,这叫陆辞仙的散修还会再杀回来!
就在这早晚!
而在怯梨池边。
乔晚刚跨进了大锅。
烫!!
肌肤刚一接触这咕咕嘟嘟的药汁,乔晚顿时皱起了眉,被烫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进来都进来了,总不能再一脚跨出去。
强忍下这烫意,乔晚盘腿做好,让锅里的药汁足以淹没全身之后,再闭上眼,定定地打坐入静。
《炼体精要》里特别点明了,铁锅炖自己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灵气对皮肉的反复炼化,所以最首要的就是用灵力护住自己全身五脏六腑,筋脉骨骼。皮肉炖化了,还能再生,经脉脏腑一旦受损,灵力外泄,就会有生命危险。
这办法凶险,也不是没勇士真的一不小心把自己炖死的。
乔晚静静地坐在铁锅里,能感受沸水滚过肌肤,带来全身上下一阵无法言说的疼痛,这有点儿像被人拿着铁片一层一层地往下刮。
用全身灵力护住自己筋脉脏腑之后,蕴含了灵力的药汁,一遍一遍,不断催化着皮肉,逼出了不少黑乎乎的杂质。
但这还不够,这只是“去芜存菁”的第一步,后面还得继续煮!
修炼就是个折腾的过程。不是有哪位伟人说过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折腾吗?
生命不止,折腾不息。
从日升到月落,乔晚就把自己焖在一口大锅里煮。
这个修炼办法,有一点儿比较操蛋,那就是不能昏过去,天雷锻骨的时候,乔晚好歹还能疼昏过去之后,擦干眼泪继续来。但这铁锅煮自己,疼昏过去之后,你只会变成美味的锅底料。
乔晚疼得神智有点儿不大清醒,灵力快要走岔告罄的时候,耳边儿似乎隐隐约约地响起了个熟悉的声音。
“静心,定神,我就在此地。”
好像有一道佛光慢慢地注入了她体内,从头顶一直往下流,疏解了不少痛苦。
这听声音十有八九是妙法前辈。
听到这声音的同时,乔晚突然就镇定了下来,疼得模模糊糊的意识,也立即清醒了点儿,不敢松懈,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一缕缕佛光,转化为自己所用。
接下来这段时间,佛者一直守在了锅边儿,亲力亲为地指导了她怎么做,那抹佛光,伴随着日升月落,就没停下来过。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坐锅里炖自己,这一看就挺惊悚的。但愿她给妙法原地表演了个铁锅炖自己,没给妙法留下点儿什么不好的记忆。
乔晚坐在锅里煮自己的时候,妙法也在静静地看着铁锅里的乔晚。
他是眼看着的当初因为男女情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后辈小姑娘,长成了个剑光清越,礼貌沉稳的少女。
由于梦境本来就是个不稳定的东西,他困于心魔,也一直在有意避免心魔幻境这种事,突然有一天,妙法和乔晚断了联系,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际遇。
虽然和乔晚接触不多,但至少这后辈的秉性,他还算放心。但没想到的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再恢复联系之后,乔晚会变成现在这样,称一句铁血硬汉也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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