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是我劫身。”玉华子殷殷看着鱼初月,“小师妹,我这个活!了两世的人,看待男女情爱,终究是不及你通透。如今这情形,我心中已是一团乱麻,这世上能够帮助我的人,想必也只有你了!”
鱼初月眼角微抽,试探地先唤了句:“朱师姐?”
玉华子缓缓地点点头。
这副大气沉稳的模样,确实是朱颜。
鱼初月立刻就怒了:“长生子真不是个东西!朱师姐你这么一个温柔大气沉稳端庄聪慧善良的女子,生生被他糟蹋成了刻薄妒妇!”
玉华子双颊通红:“……小师妹还真是,心直口快。”
此刻朱颜那一世圆融的记忆回归,玉华子也如梦初醒,知道自己虽斩尽心魔,其实根本就没能过了自己那一关,终究道心还是受损了。自挥刀那一日起,这些岁月,一直都在渡那个未完的劫。如今,总算是走出来了。
回望过往,只觉唏嘘。
玉华子轻轻点头:“我已彻底放下了,对长生子无情无爱亦无恨。我想继续朱颜的人生,可是白景龙他,似乎无法接受我。小师妹,我该如何是好?”
这一刻,圣人的神色茫然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
鱼初月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拥住了玉华子。
“你啊,总是把心思放在别人的身上。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呢?劫身归位可是大事,头不疼吗?”
玉华子的脸埋在了她的肩膀上,半晌,闷闷憋出一个字:“疼。”
鱼初月缓缓环视四周。既是劫身归位,那就意味着朱颜已经死了。城门外处处都有血,能看得出激烈的战斗痕迹,若她没有猜错,朱颜和白景龙一定是为了保护她和崔败,在此地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大战。
朱颜,死了。
鱼初月感到心脏刺痛,与世间的牵绊,再添一重。
双眼发烫,视线模糊。
她轻轻拍了拍玉华子的背:“先别想那些了。此刻你需要静心调息休养。”
玉华子累极了,这般倚着鱼初月,只觉馨香温暖,安全得一塌糊涂,心神沉淀,双眼一闭竟是直直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地,玉华子道:“千万别……把我交给长生子……景龙,我要景龙……”
鱼初月:“……”
不远处虚空一晃。
长生!生子和濯日子踏了出来。
“玉……”
“嘘!”鱼初月凶狠地瞪他,用气声道,“闭嘴!”
长生子原地立正,抿住了嘴唇。
“把藤茧封印起来,保护她。”她老实不客气地发号施令。
做师母就要有做师母的觉悟。
长生子委屈巴巴地照做。
鱼初月扛起被封印的藤茧,屁颠颠跑回城门下,轻轻把睡茧中的玉华子平放在地上。
白景龙正色点点头,端坐,目不斜视。
长生子觍着脸凑上前来,想要隔着封印伸手碰碰玉华子的脸,只听“铮”一声,白景龙断剑微微出鞘,语气冷静平淡:“弟子应了看顾圣人,若要动她,先杀我。”
——
不知是不是错觉,长生子居然在白景龙身上感觉到了冲天的战意和敌意。
他悻悻地挠了挠头,闷闷道:“什么嘛,我自己的道侣……”
只见白景龙蓦然睁眼,战意愈燃。
长生子缩回了脚:“嗤!不和小辈计较!死脑筋,认死理!”
白景龙收回视线,并没有看藤茧中的‘朱颜’,而是重重闭上眼,让自己变成一柄没有感情的剑。
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守护她。其余的……不想也罢!
鱼初月偷眼看着白景龙打发了长生子,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口气。她跑回崔败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该去找真正的殷加行了。”
“嗯。”
二人再一次踏入黄沙之城。
这一回,眼前的城池才是它应有的模样。
被沙妖重千尺肆意杀戮破坏之后,这座城早已了无人烟,还是那些街道,但都蒙上了厚厚的黄尘。
酒幡倒了无人扶,刀具摊子早已埋在黄沙堆里,偶尔看见一两具晒得干瘪的尸体横在街面上,老鼠染了病,赤红着眼睛四处蹿。
鱼初月攥紧了崔败的手。
“真正的能量体肯定还在他的身上。只不知,经历这一切之后,这位少城主会是什么模样……”
崔败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不是每个人都像你。”
被摧毁的城主府,已在眼前。
第70章 不屈的灵魂
“真正的黄沙城,早已经没人居住了。”鱼初月喃喃道。
残垣断壁,黄沙半掩。
荒凉、破败。
这样的景象,与那两道沙妖制造的尸骨壕沟才算是‘相得益彰’,再没有违和感了。
她动了动手指,凝出两尾小红鱼,交到崔败手中。
此刻二人站立的地方,正是崔败倒下的那里。
她的心脏重重一酸,旋即,泛起了浓浓的甜。崔败本可以轻松击杀掠夺者,但他却甘愿身受重伤,用最温柔的手在身后推着她,让她用自己的眼睛看见真相,用自己的力量为自己复仇。
他彻底解开了她的心结。
她站定,攥住他的手。
崔败侧身:“嗯?”
她抿了抿唇,微微踮脚,抬起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崔败……”
她凑上前,缓缓用自己的鼻尖触着他的鼻尖。
双唇若即若离。
他身躯微僵,没有贸然去揽她,只垂眸凝视她的眼睛。
“成亲的事,还作数么?”她问。
“嗯。”
就在他以为她要吻上来时,她的唇却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触着他,掠到一旁。
那对花瓣一般美丽饱满的红唇绕过他的脸,凑到了他的耳畔。
她吐气如兰:“夫妻在床帏之间,当不用再守着夫子的规矩了吧?”
崔败平静的表情猛然裂开。
瞳仁微震,他哑声开口:“什么?”
她却不再说第二遍了,狡黠地笑着,松开他,像一尾从掌心溜走的小鱼一样,掠到了前方。
“大师兄快点!迟了说不定会出人命的!”
崔败轻笑出声,眉头微微一动,掠到她的身边。
“不用守任何规矩。”他意味深长地回道。
二人踏入倾塌的城主府。
掠夺者逃到这里,肯定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好身躯,然后再神魂离体进入本源境中布置杀局。
鱼初月东张西望:“唔……看不出什么痕迹呢。”
他便知道她心不在焉。
他低低轻笑着,牵住她的手,拖着她穿过重重断壁,很快就找到了一间完好的密封地下室。
“铮——”
长剑出鞘,削铁如泥。
暗锁‘铛啷’落地,崔败反!反手用剑柄抵开了密室的门,阳光顺着台阶洒下去,照清地下室中的景象。
少年摊着四肢,垂着头,倚着墙壁坐在那里。崔、鱼二人的身体挡住了光线,影子罩在少年身上,面容看不真切。
崔败揽住鱼初月,衣袂飞扬,径直掠了下去。
鱼初月有些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黑衣少年。
这个人和她一样,被掠夺者占了身躯,毁掉了家园。如今得以重见天日,也不知情绪会不会崩溃。
崔败踏前一步。
只见少年身体一颤,下意识地举起手,护在身前。漂亮英俊的面庞上,肌肉不断轻轻抽搐,神色抗拒惊恐,独目中,瞳仁缩成了针尖,眼球震颤。
他在害怕!
鱼初月扬起真诚友善的笑脸,正要温声安抚一二,忽然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当初她痛恨瑶月,在瑶月被第一仙尊一剑斩飞时,她心中的痛快简直冲破云霄,只恨不能为仙尊大人肝脑涂地。
同理,殷加行看见她和崔败,多多少少总该表现出些感激才对,怎么会是惊恐害怕?
她望向崔败。
只见崔败依旧绷着那张冰山脸,语气平静地说道:“殷加行,黄沙城主殷固鹏的次子,生母是一名舞姬,母子二人长期受城主正妻虐待,衣食住所连城中马奴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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