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厨房里,两人洗过手后,柴秋霞去和面,让李文文去把冰箱里的鱼拿出来洗洗。
李文文性子柔弱并不表示没脾气,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所以她洗鱼的时候就小声抱怨说,“大嫂怎么这样,我们满院子的玉米,她看不到,来之后一句话不说帮忙,张嘴就知道吃饭,没看到我们正忙着呢。”
柴秋霞心里何尝没有气,但还得安抚儿媳妇,“你大嫂就是这个脾气,况且她是个城里姑娘,做不得这种农活的。”
“奶奶也是的,就知道偏帮着大伯一家,妈,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要是换成二娘,看奶奶还敢说这话吗?二娘肯定不依着她们。”
如果换成二嫂,刘雪也不敢提要求吧,柴秋霞一边揉面一边想,她这辈子过地真窝囊啊,婆婆压着,嫂子压着,现在连个侄媳妇都想压她一头,文文光说她,其实自己的脾气还不是一样吧,在刘雪面前一句话不敢反驳,不过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处,将来她老了,不用再被儿媳妇压着。
李文文想起一事就说,“妈,不是听说那些东西大嫂卖地挺好吗?咱家的那些,能不能让她帮着卖卖,便宜点也行啊,咱也用不着,能收回多少是多少,总比东西烂在手里好吧?”
柴秋霞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为了下午好张嘴,她又多烧了几个好菜。
饭后陈建浩和陈天意父子俩先回房歇着了,柴秋霞又切了个西瓜,这才坐下来,把那事吞吞吐吐说了,“……便宜点也行,只要能尽快卖出去。”
“噗噗……”刘雪往桌边的垃圾桶里吐着西瓜子,听她这话,连忙摆摆手说,“三婶,不是我不帮忙,最近实在是卖不动,就刚才,我在二伯那里坐了会,遇到章时年的两个亲戚,看穿着倒是很体面,还是北京来的,但是一毛不拔,我口水都说干了,人家就是不说要,想让她们买一瓶回去试试都不。那么一小瓶才多少钱,一千都不到。”说到这里,刘雪撇撇嘴,“我看那家也没吹得那么厉害。就买这么点东西都不痛快,一看就是小家子气,拿不出手。有钱人能是这样吗?我上次回我妈那里,遇到邻居一个阿姨,家里在城西那边开厂子的,我跟人家一说,人家当场就要了五套,五套,所以我估计吧,章时年那公司也大不到哪里去。现在开个公司还不容易,两个人也是公司,三个人也是公司,各个都说自己是老板,但口袋里有多少钱,这买东西上就看出来了。”真不知道陈安修跟着这章时年图什么,要房子没房子,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连个正经牌子的衣服都没混上过,光脸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她说的时候很顺,说完发现说溜嘴了,说什么不好,非把卖出去五套的事情说出来,所以不等柴秋霞说话,她连忙补救说,“三婶,你这事我记在心上了,下午正好有个人要谈,如果谈成了,货我一定先从你这里出。”
有了刘雪的保证,柴秋霞稍稍放了点心。
刘雪在这里吃完西瓜,又看会电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背着她的大包出门了。
在今天之前,刘雪听说章时年有公司,还动过脑筋,想让那人帮忙去公司问问,老板出面的话,东西应该会好卖很多,就算章时年公司有一百个人,里面如果有十个买的,一个人赚三千,她也赚翻了,但章时年那人看着一点都不好相处,她有点不敢和那人说话。本来都打算放弃了,可这次陈天齐送了这么重的礼金,她又想着是个机会,今天一看这境况,章时年那公司,多半是二叔和二婶为了面子上好看。她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要不然怎么也没听说章时年那公司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呢。
☆、209
不过在当天,陈安修是浑然不知道被陈天齐夫妻俩同情了,他吃过午饭照例在小饭馆里负责结账,午后这点时间,日头最盛,正是刚吃完团餐的游客自由活动的时间,所以现在各家的摊子前面都围着不少挑选东西的人。小饭馆门口摊子上的人尤其多,东西好是一回事,两个胖墩墩往那一放,也非常的撑场面,特别是那些女游客,买完东西了,腿还拔不动,围着逗他们,在他们口袋里塞了好些吃的,三爷爷都有点忙不过来了,他一边要忙着给人称东西,一边还要分神照顾孩子。
陈安修知道三爷爷腿脚不好,怕两个孩子调皮给他添麻烦,结账的间隙就时常出来,此时见这忙碌的场景,就走过来打算将两个孩子抱走,他拍拍手,喊道,“冒冒,糖果。”
冒冒听见他的声音就咯咯笑,小手撑着蒲团撅着屁股爬起来,朝着他张开手臂颠颠地走过来。
陈安修把他抱在怀里,亲亲他的胖脸说,“咱去奶奶那里睡午觉好不好?”
冒冒埋在爸爸颈窝那里,只是笑。柔软细细的头发搔地陈安修脸上痒痒的。
糖果可能也困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对着陈安修走过来,圆乎乎的脑袋往后者肩上一放,这就准备睡了。
陈安修连着他一起搂在怀里,实打实的分量。
但就这样,还有人羡慕他,买东西的那些游客里就有人问,“这一对胖宝宝都是你家的啊?真有福气。年画上走下来的一样。”
陈安修脸上笑应着,心里却着实想让送他们去减肥。
楼南和叶景谦不在,陈安修就想抱着两个都到爸妈那里去了,冒冒的婴儿床很宽敞,足够睡两个孩子,即使他们是两个胖子,给他们脱衣服的时候冒冒很乖,但糖果就不那么听话了,他紧紧捂着口袋,主要是怕衣服脱掉了,里面那些吃的就没了。估计他爸爸常做这种事,让糖果有警惕心了。
陈安修大体看了两眼,有饼干,巧克力和牛肉干什么的,那些人是好意没错,但有些东西,糖果他们这个年纪确实没法吃,硬拿走惹孩子伤心,陈安修就和他商量,“那,糖果,你把这些东西送给陈叔叔吃,陈叔叔明天给你买更好吃的,一定比这些还多,把你口袋填地满满的,好不好?”
糖果想了想,大概觉得这是笔划算的买卖,终于放开手,陈安修帮他脱了,他自己贴到冒冒边上,挨着冒冒的脑袋乖乖睡着了。
冒冒还没睡,伸着爪爪去戳糖果,陈安修挠挠他的脸,捂着他眼睛轻声说,“冒冒别闹哥哥,闭上点睡觉。”
总算两个孩子都不是难带的,冒冒抱着陈安修的手指翻个身,父子两个小小地闹了一回,他张嘴打个呵欠,不一会就睡着了。陈安修给他们盖好被子,又去把屋里的窗帘拉上,阻挡了外面过于明亮的阳光。
班头从外面跑进来,脖子上挂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个核桃,还有一些山楂,陈安修弯腰帮它从脖子上取下来,最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爸爸,再让班头把篮子拿回来。”
*
这一年闰八月,所以中秋反倒跑到国庆节后面去了,十月五号才是中秋,林长宁和陆江远已经事先打过招呼说,今年会在林家岛陪两位老人过,就不过来这边了。
这天是十月二号,忙过几天,地里的玉米和大豆各家都已经收地差不多,此时到田间地头上走走,烈日晴空下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有拖拉机在翻地,接下来就该种冬小麦了。
陈妈妈去别人家选了一大袋子干净的玉米皮,准备来年蒸馒头的时候用。陈爸爸之前在地里种了些高粱,这会都砍了,选了上好的杆子扎了锅拍,高粱穗子还缚了笤帚和刷锅子的小炊帚,自己做的,用料多,比集市买的还要结实耐用些,这些手艺看着并不是什么技术活,但做出来真的能经得住用,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陈爸爸手上这活从年轻时就是出名的好,所以现在不少人还专程来找他做这些小东西。
陈爸爸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只要有空就都应着,陈妈妈有时候会念叨他两句,但一起生活这些年,深知他的性子,并不会真的阻拦。
陈安修去建材店把两个孩子放下,又去饭馆里忙过一会就回家了,十月的绿岛很多花都开始谢了,镇上房前屋后见的最多就是草茉莉和凤仙花,这两种花都是极易成活的,今年种一棵,明年开一片,野草一样的疯长,本来就是艳到极致的花,这会一大片一大片地连在一起,在这个渐入深秋已经有些萧瑟之意的季节里,简直绚烂到可以灼人眼。路边的草丛里偶尔还能见到没开败的石竹,一簇簇的,花瓣很单薄,早上开地最好的是牵牛花,粉蓝粉紫粉白的,缠在树上,攀在墙头上。
这个季节也是芦花纷飞的时候,下雪一样,陈安修从小饭馆回家的这短短的一程,衣服上就沾了薄薄的一层毛絮,无数的野鸭,鸬鹚,大雁在日渐枯黄的芦苇丛中飞进飞出,晴空,鸟群,漫天飞舞的芦花,这对别人来说可能是美景,但对章时年简直是灾难。只要那人在家,他们窗子都不敢开。
说到章时年,他最近又开始忙起来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人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时间是真的闲着的,区别就在于忙的程度而已,没有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章时年只是起点高点,但并不表示他不需要付出。生意场上的事情,陈安修懂得不多,就知道最近是重启了一个位于非洲的油田项目,这个项目曾经一度因为当地的时局问题中断过,现在正在接洽银行方面。
陈安修进门的时候,章时年趴在桌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电脑开着,各种的资料在桌上散落不少。桌上的的东西陈安修没动,从衣橱里拿了件长外套给他披上。这房子还是太小了点,连间正经的书房都没有,当时农家乐盖好,他图方便住在这里,如果他们还要在山上住下去的话,势必要重新盖个房子。
陈安修窝在沙发上想了一会,起身抓过炕头上放着的平板,章时年有教他做点小投资,买股票和炒外汇之类的,他最近开始独立操作了,有赚有赔,小有进益,拿章时年的钱开的户头,赔了虽然心疼,不至于肉疼到睡不着觉。
章时年歇了大概半个小时就醒了,眼睛里还带着连日工作后疲惫的倦意,陈安修帮他榨了杯胡萝卜汁,“这个清肺最好了。”
章时年捏捏鼻梁,接过来喝了两口,“吨吨和冒冒呢?”
“一个在妈那里睡觉,一个在山上玩。”至于谁在睡觉,谁在玩就不用细说了,“你这工作忙地怎么样了?”
“起步阶段,月底要去英国那边一趟。”
对此陈安修早就习惯了,他也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人,就问,“到时候需要特别准备些什么吗?”
章时年揽他在自己腿上坐下,“没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你在家里乖一点别让我担心就行。”
陈安修压着他的嘴角说,“章爸爸,我记得你好像有两个儿子,不是三个。”
章时年听到这称呼,挑下眉问,“哦?那我是你什么?”
陈安修的回答是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说,“你是我老婆。”
章时年压下他的脖子亲他,两个笑闹着,陈安修的胳膊扫到桌上的东西,文件连着两份红色的精美请柬掉在地上。
陈安修弯腰捡起来,“没想到秦明峻真要结婚了。”十月二十六号,“到时候你去英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