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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鸣走后,吴茂方才瞪红的眼球悄无声息暗了下去,整个人垂靠在椅背上,盯着面前几个空盘子,一言不发。
张兰知道他在后悔,即使再不能接受,也不该如此冲动地向孩子发火,以及那个悬崖勒马的巴掌。
她故意不作声,站起身来,边收拾着碗筷边若无其事地说道:“后悔了吧?我都事先跟你打过预防针,让你心平气和地说,不管是同意或者不同意,先听听孩子们的想法。这下倒好,只管脾气不管嘴,也不怪恙儿刚跟你顶嘴。”
“不是…我就是…脾气一上来…”吴茂方才嘴皮子利索地能原地打转,现在却莫名其妙地结巴起来。
张兰看着吴茂磕巴的样子,不禁低头笑出了声,叹了口气说:“这样,你上楼去你儿子房间里坐一坐,你就能明白——记住只准看不准翻,隐私权你总能明白吧!”
末了,张兰又突然想到什么,随手抄起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说:“算了,以你那石头脑袋一样的反应能力,估计领悟不过来。走,我跟你一起上去。”
张兰没怎么进过叶子鸣的房间,除了一次帮他们打掩护,剩下的一次,则是上个月叶子鸣特意找她谈了他和小白的事。
女人心细,看过一眼的房间,她便能察觉到某些隐藏着深刻爱意的物件。
吴茂拖了张椅子,茫然地坐下。整个房间不大,桌面上的物品一览无余,他是没能从中看出点什么。
张兰早知道他会是这么个反应,摇了摇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最先指着墙面上的那副油画说道:“你应该知道小白会画画的事吧?”
吴茂点了点头。
“这画你能看出来画的是你帅气的宝贝儿子吧?”张兰又问。
吴茂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小白画给小恙的?”
“对。”张兰点头说:“恙儿有个习惯,他宝贝的东西,往往会有他名字字母的缩写YZ,或者是Y,你过来看看呢。”
这点吴茂知道,有一种‘到此一游’的殊途同归感,比如他看到过的那条绣有YZ字母的黑色浴巾。
油画的右下角,木制的边框上,不深不浅清晰地刻着一个神采飞扬的大写字母Y。可以看得出,为了怕破坏整副画框,叶子鸣估计是用小刀,一下两下慢工细活地雕出来的,乍一看,就跟印在上面的装饰花纹一样,毫无破绽。
吴茂神色微顿,但嘴里还是发出质疑:“看不出来什么,兴许是小白特意给他选了个带字母的框。”
张兰笑而不语,走到叶子鸣的书桌前,指了指透明玻璃下的花签。
“我知道这玩意,是他暑假去江市旅游带回来的纪念品。”吴茂垂着眉说:“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我估计你没注意小白朋友圈的背景,虽然只拍了有字的那部分,但我一眼就看出来,是花签的下半部分,和这个应该是一对。”张兰说着,滑开手机,点开了顾白的朋友圈:“你看,这句英文是什么意思。”
张兰和吴茂都是高中学历的人,简单的英文能看的懂,不用打开搜索软件,吴茂便读懂了那句英文其背后深刻的含义。
吴茂疑惑道:“那…小恙的这个…背后这句‘向阳花’是什么含义?”
“如果我想的没错,应该是顾白用的头像——向日葵花。”张兰说:“这两句,不是誓言也不是承诺,更像是他们两人彼此赋予对方的意义所在。”
“我记起来了,当初小恙找我要了盆阳台的向日葵,说是送人。”吴茂繁杂的思绪中倏地乍现出点过去的蛛丝马迹。
“你是卖花的人,向日葵的花语你不是不知道。”张兰盯着吴茂有点泛光的眼睛说:“我们经常会把他们小孩的感情不当一回事,觉得他们之间的恋爱跟阳光下的泡沫一样,美好但易碎。其实是我们这些大人戴了有色眼镜看待他们,十八岁的感情也可以坚不可摧。”
张兰突然说出的这番话,让吴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呆了呆,怔楞片刻,开口道:“我不是看轻他们这个年纪的感情,而是暂时无法接受他们有异于其他人的恋爱关系。”
“老吴,恙儿和小白不是跟‘其他人’不一样,只是刚好他们比较特别而已。”张兰说:“而且你我都看得出来,他们感情很深。”
张兰想起什么,又说:“你记得有段时间恙儿一直问你要粉色卡纸吗?”
吴茂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也记得有段时间小白不离手的粉色单词本吧。”张兰问。
所有的一切,默契地总结着两人彼此不渝的感情。吴茂慢慢地呼出一口复杂的气体,偏头又看看了墙上那幅画和桌上那张花签,嘴角挂上了点不可察的弧度,看着张兰揶揄道:“你这个后妈做的太超前了,连我这个亲生老爸现在都拿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来。”
张兰玩味一笑问:“那…你这个亲生老爸…打算接下来怎么‘挽回’儿子和未过门的‘媳妇’。”
“行了,兰儿。”吴茂没好气道:“你也就方才跟我讲道理的时候,有点样子,现在又开始胡闹。”
“我又没叫错,小白迟早是咱吴家的‘媳妇’。”张兰笑呵呵地开玩笑说:“而且我这个后妈忠贞不渝地站在他们那边,要是你不同意,小心我跟你离婚,让你又没老婆又没儿子地打光棍。”
叶子鸣是在第二天一早收到兰姨发来的信息,看完后他跟只兔子似的钻进粉色小碎花被里,抱着睡梦中的顾白,一顿又啃又亲。
顾白半阖着眼皮,嘴角的笑意打破了那张冰雕似的脸,手疾腿快地擒住被子里不老实的叶子鸣,清晨的烟嗓拂面而来:“看来昨晚没把你|干|老实,大早上,瞎撩什么火——乖,再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