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能那么笃定,亲手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岑隐的手上?!
许夕玉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脸色越来越糟。
四舅父已经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说了,那也就意味着她曾经的坚持成了一场笑话。
那也就意味着,她已经没有价值了!
这一刻,许夕玉才开始怕了。
就像是早就伤痕累累的外壳在这一瞬被彻底击溃了。
她突然意识到她曾经自以为的倚仗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对于慕炎而言,她许氏女的身份不是问题。
对于慕炎而言,她根本就不是必要的。
许夕玉纤细的身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起来,憔悴的面庞上,花容失色,惶惶不安。
她还不想死!
她才十六岁而已,她还有大好的年华,她还不想死!
“……”许夕玉想说什么,但是她的下巴被卸了,根本什么也说不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她想求饶,她想让慕炎知道,她是有价值的,她还知道很多事。
但是,岑隐和慕炎根本看也没看她一眼,说笑间,两人已经站起身来。
“慢慢审吧。”岑隐对着曹由贤丢下了一句,就朝门外走去。反正孙家的嘴已经撬开了,接下来,他们不说也得说了。
慕炎也跟上,头也不回。
眼看着慕炎和岑隐两人就要离开,许夕玉急了,想追,可又不敢动,嘴里又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试图吸引二人的注意力,却是徒劳无功。
一旁的曹由贤自然注意到了许夕玉的异状,扯了扯嘴角,神情不屑。
他们故意把她留在这里,就是让她亲眼看着他们审讯。
让她看看他们东厂不怕杀人。
让她明白一旦进了东厂,可不是她想说什么就想什么的。
而是,他们想让她说什么就得说什么!
“恭送督主。”曹由贤恭敬地对着岑隐的背影行了礼,跟着,就看到慕炎亲热地对着岑隐搂肩搭背。
曹由贤皱起了眉头,其他几个东厂番子也齐齐地对着慕炎投以不以为然的眼神,狠狠地瞪着他,瞪着他,继续瞪着他。
慕炎似是浑然不觉,揽着岑隐的肩膀笑呵呵地提议道:“照我看,东厂这个厨师只炒花生太可惜了,这个时节,应该让他顺便做个糖炒栗子才算物尽其用是不是?”
几个东厂番子的脸色更古怪了。这什么摄政王啊,就知道吃吃吃,就没说过几句正经话!
岑隐勾了下唇角,那张绝美的面庞柔和了三分,失笑道:“你想吃就直说。”
慕炎做出一副“那我就不客气了”的样子,“其实啊,蓁蓁最喜欢吃糖炒栗子了。”
几个东厂番子起初还一脸的看不惯,一听说这是要为四姑娘炒栗子,脸色霎时又变了,心道:好吧,这位摄政王虽然有几分不靠谱,但是对于四姑娘倒是有心了。也勉勉强强够资格做督主的妹夫了。
岑隐和慕炎一边说,一边从审讯室出去了,把许夕玉与孙家人抛诸脑后。
慕炎一说到端木绯,就来劲了,滔滔不绝:“等栗子炒好了,你记得叫我来取啊,我等着送去给蓁蓁呢!”
“你是不知道啊,这礼部啊,做事真磨蹭,连那么点小事都安排不好,总跑去麻烦蓁蓁,没事给她找事。”
“我都舍不得让蓁蓁费神操心,他们倒是厚脸皮。”
“难怪祖父说范培中这家伙是个无赖,没说错!”
慕炎嘀嘀咕咕地说着,他口中的祖父当然指的是端木宪。
两人沿着诏狱狭窄的通道往前走着,好一会儿,都只有慕炎一人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
聒噪。小蝎在后方暗暗地腹诽着。
岑隐是聪明人,即便慕炎没把话说白,他也听明白了,挑了挑眉,问道:“为了皇后?”
慕炎点了下头,摊了摊手。
可不就是吗!
后宫的那些个妃嫔、皇子和公主们差不多都解决了,只剩下皇后坚持不肯搬出宫,礼部三次去了凤鸾宫,都被拒之门外。
范培中实在没办法,昨儿就又跑去找端木绯,问她要怎么办,结果这一次端木宪回来的更早,直接把人给赶走了,还吩咐门房不许再放范培中进府。
今天一早,端木宪就跑去找慕炎“告状”,把范培中两次跑去找端木绯出主意的事给说了,还把慕炎也给训了一通。
慕炎作为未来的孙女婿,只能乖乖听训,回头还送了端木宪几罐好茶和印石讨好端木宪,生怕端木宪又后悔了,想延迟婚期,那么慕炎就是哭也来不及了。
对于皇后,慕炎也觉得有些棘手。
他本人对皇后是没有任何情感,既没有厌恶,也没有亲情。对于他来说,皇后不过是一个不太熟的婶母而已,多年来也就是几分面子情。
但是,舞阳和端木绯素来要好,舞阳如今又嫁给了君然,而慕炎和君然的关系又是极好,可说是生死之交。
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慕炎顾忌着舞阳和君然的脸面,才迟迟没有定论。
不然,根本由不得皇后自己愿不愿意搬,慕炎也会让她搬。
话语间,两人来到了诏狱的大门口,前方的铁门再次打开了。
慕炎迫不及待地走出了诏狱,笑嘻嘻地说道:“我还约了蓁蓁去玩,就先走了。”
他才迈出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道:“别忘了我的糖炒栗子啊。”
“……”岑隐看着慕炎轻快的背影,又笑了,眉目生辉。
小蝎从后方看着岑隐柔和的侧脸,心道:为了这个,他且勉强忍了这位摄政王的无礼。
这时,岑隐唤了一声:“小蝎。”
小蝎嘴角抽了抽,恭敬地领了命:“奴才这就去吩咐厨房。”他这是为了四姑娘,可不是为了那什么摄政王!
匆匆离开东厂的慕炎径直地去了端木府接端木府,两人在半月湖那边玩了一下午,他带着大包小包依依不舍地把人送回了府。
这个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天色昏黄,夕阳已经落下了大半。
端木宪和端木珩祖孙俩也已经回府了,慕炎完全无视端木宪要赶人眼神,应是赖着不走,等着用晚膳。
出去玩了一下午,端木绯还是精神奕奕,一边喝着茶,一边与端木纭说着今日出门的收获:“姐姐,我和阿炎今天运气可好了,回来时经过西洋街,那边正好又一批从闽州刚运过来的西洋货。”
“我和阿炎淘到不少好东西,还有个音乐盒,掌柜说,这音乐盒放的乐曲是西洋那边的安眠曲,用来哄小孩睡觉最好了。我想送给泽哥儿。”
姐妹俩凑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
当着小孙女的面,端木宪赶人也不好意思太直接,委婉地打发了慕炎三次,但是慕炎都恍若未闻,根本就不接端木宪的话。
“……”端木宪的嘴角抽了抽,觉得慕炎这个臭小子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慕炎只当没看到端木宪嫌弃的眼神,笑吟吟地与端木珩闲聊着:“大哥,明年会开恩科,你可要下场试试?”
恩科?!
端木珩和端木宪皆是一惊,祖孙俩面面相看,饶是沉稳如端木珩,此刻神色间也露出了一丝动容,以及心动。
端木宪很快回过神来,微微蹙眉,问道:“开恩科?为什么内阁不知道?!”
慕炎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和岑督主商量过了。最近太忙,忘记知会内阁了。”
“……”端木宪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个慕炎真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办事也太不靠谱了吧。
想归想,端木宪也没反对,颔首道:“开恩科也好!”
自打前一阵一批官员提前致仕后,朝廷虽然也勉强忙得过来,但多少有点青黄不接了,需要注入新鲜的血液,培养新的人才。
想着,端木宪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含笑捋着胡须。
端木珩本来是打算下一科再下场的,既然来年有恩科……
他以眼神询问了一下端木宪的意思,见端木宪点了下头,这才道:“好。来年我就下场先试试。”
端木珩一脸的郑重,既然要下场,那自然要全力以赴,他已经琢磨起再调整一下每日的安排,寻些历年的考卷来参阅,还得多练练文章。
端木珩与慕炎就着恩科聊了几句,就有管事嬷嬷来请示是否可以摆膳。
端木纭率先起身道:“祖父,那我们就先去用膳吧。阿炎,你也没还没用晚膳吧,留下一起用了膳再走。”
慕炎忙不迭地应了,做出一副却之不恭的样子,得意地笑了,暗道:这人还是要脸皮够厚,这不,赖着赖着就蹭到了晚膳。
端木宪一看到慕炎这得意的样子,就来气,但终究没赶人,反正也就是一顿饭的事。自家也不缺一双筷子。
一直到用过晚膳,慕炎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时候不早,祖父,姐姐,大哥,蓁蓁,我先走了。”
慕炎一脸期待地盯着端木绯,指望端木绯可以送送自己,他可以顺道牵牵她的小手,再说些体己话什么的。
端木宪一眼就看出了慕炎的用心,打算随便找个人替他送客。
然而,端木宪的话还未出口,想一出是一出的慕炎又想起了一件事,体贴地说道:“对了,祖父,您最近又要很忙了。要是蓁蓁的婚事您忙不过来,我可以让我娘过来帮忙呀。”
“嫁妆也不用准备很多的,还缺什么,我叫我娘送来就行了。”
“祖父,您可别跟我客气,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千万别见外了。”
慕炎笑眯眯地看着端木宪,一脸真挚地表达自家的诚意,真恨不得什么都替端木绯备好了。其实,蓁蓁只要人嫁过来就好!
“……”端木宪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又有赶人的冲动了。
这个慕炎又在说什么昏话!
古往今来,两家结亲,哪有女方的事让男方来帮忙的,哪有来男方来帮女方准备嫁妆的啊!
不知所谓,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
面对这个不着调的未来孙女婿,端木宪也顾不上给小孙女面子了,直接就轰人了。
慕炎摸摸鼻子,只好乖乖地走了,看端木宪在气头上,也就没敢火上浇油地再提议让端木绯送送他。
哎,打是亲,骂是爱,大哥也好,祖父也好,那都是不把他当外人。
慕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端木宪也打发两个孙女和长孙下去休息:“四丫头,你玩了半天也累了吧,早些和你姐姐回去休息吧。阿珩,你也回去陪你媳妇和泽哥儿吧。”
等孙子孙女们出了厅堂,端木宪也打算回外书房去,可是才起身,又蓦地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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