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天黑了,耿安晧还以为父亲恐怕说不动皇帝了,幸好父亲还是及时赶到了。
形势终于开始向他们更加扭转了……
皇帝闻言朝岑隐望了过去,眯了眯眼,眼神有些阴沉。
他大病初愈,脸色也不好,身上也瘦了一大圈,以致身上的袍子都显得有些宽大。
耿海也看着岑隐,嘴角紧抿,阴郁的瞳孔中隐约闪着一抹期待。
这段时日,在他们与东厂的数次博弈中,他们总是落在下风。
眼看着一月之期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耿海也难免有些急了。
就算他十有八九可以肯定,是岑隐篡改了罪己诏,但是,他没有证据!
时间有限,东厂又处处为难,根本无从查起。
这种情况下,想要抓到岑隐的把柄简直难如登天。
所以他们父子俩仔细商议后,只得选择另辟蹊径,他们决定先找个替罪羔羊。
这件事说难很难,说易也易,这个人选肯定不能是一个无名之辈,此人必须与伪帝有关。
耿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安平长公主。
安平长公主与伪帝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她有足够的理由为了“栽赃”皇帝,去篡改罪己诏。
想起那日在东营湖畔皇帝曾偶然提起他很久没见封炎了,耿海心中产生了一个怀疑,就悄悄地去查了,结果发现封炎果然不在京中。
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
只要让皇帝亲眼看到封炎不在,自己就能顺势提出“搜府”,届时,他自然可以备好“证据”,把这件事栽到安平和封炎母子俩身上。
封炎不在京城,不正好就应了“畏罪潜逃”吗?!
以皇帝对安平长公主的忌惮,哪怕多少会有漏洞,皇帝也必不会深查。
这个计划可谓是十拿九稳。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们必须趁封炎私自离京,将事情办妥了!
父子俩仔细商量过以后,决定放手一搏。
耿海飞快地与耿安晧交换了一个眼神,眸子都亮得出奇,心里皆是想着:过了今夜,耿家就可以从这泥潭中脱身。
皇帝负手朝大门方向走了几步,朗声道:“让人开门!”他眉峰隆起,面沉如水,心里有疑,有怒,也有悔:若真是封炎!他就是养虎为患了。
岑隐飞快地朝不远处的一辆青篷马车望了一眼,马车的车窗后露出一双熟悉的凤眼。
二人对视了一瞬,岑隐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然后气定神闲地让开了,又吩咐小蝎道:“让人开门。”
小蝎应声上前,抬手叩响了朱漆大门上的铜环。
第398章 擅自
“咚咚咚……”
圣驾光临,又有谁敢闭门不迎,没一会儿,公主府的大门就被人“吱呀”地从里面打开了,门房诚惶诚恐地接驾。
耿安晧飞快地瞥了岑隐一眼,方才,岑隐一直拦着门不让他进去,他几乎怀疑岑隐和安平长公主也许暗中勾搭在一起,可是现在看来又不像……莫非是他多想了,岑隐只是为了为难他们耿家?!
皇帝大步流星地走上石阶,正要跨过高高的门槛,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个清脆的女音:“慕老爷!”
皇帝怔了怔,下意识地留步,回头望去,就见一个绯衣小姑娘从不远处的一辆青篷马车下来了,小姑娘步履轻快地朝自己走来,嫣然而笑。
“慕老爷,好巧啊。”端木绯笑眯眯地看着皇帝,走到了石阶下方,神态活泼地对着皇帝福了福。
皇帝看着小丫头,挑了挑眉,“端木家的丫头,你怎么来了?”
端木绯提着裙裾走了上去,理所当然地回道:“慕老爷,我是来向长公主殿下请安的。”
话语间,封炎从后方的青篷马车里探出头来,然后轻松地一跃而下,身轻如燕。
封炎这么大个人站在那里,在场的众人自然都看到了。
耿海和耿安晧只觉得耳畔轰轰作响,身子彷佛石化般,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两双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耿海。
封炎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想法同时浮现在皇帝、耿海和耿安晧的心中。
耿海父子俩只是想想,皇帝却是直接把这句问出了口:“丫头,阿炎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端木绯噘了噘小嘴,娇声道:“姐姐给我买了太湖石,我就去庄子看看,他非要跟去,我都说了一个月不理他的!”
她那可爱下巴微抬,一副小孩子的娇气,“封公子非说,他特意换了短打,就是为了去干粗活的。我想着,庄子上正好下人不够,就‘勉为其难’地带他去了。”
她的大眼眨巴眨巴,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让人看着她、听着她说的话,忍不住就想笑。
封炎听了,皱了皱眉,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蓁蓁说要一个月不理自己,那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管做错了什么,肯定是他的错!
封炎想也不想,赶紧就对着端木绯赔不是:“我错了!”
“……”皇帝哪怕之前心里有一丝疑虑,看着这一幕也烟消云散了,还觉得有些好笑,勾了勾唇,神色间舒缓了不少。
笑意一闪而过,皇帝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目光便又缓缓地移向了几步外的耿海,眼神又冷了下来,仿佛在质问耿海,你还有何话可说?!
石化的耿海额头渗出了涔涔的冷汗,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脑海中只想着:不可能的,封炎明明不在京城的!
他和耿安晧都如置身冰窖般,浑身透心凉。
封炎既然在,他们再提“搜府”怕是不可能了,这么一来,所有的计划都行不通……
这时,端木纭也跟在封炎后头下了马车,也过来给皇帝行了礼。
耿安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端木纭,原本黯淡的眸子又微微亮了起来。
“皇上舅舅,您是来看我母亲吗?”封炎若无其事地与皇帝寒暄,伸手做请状,“外甥给舅舅带路吧。”
封炎领着皇帝跨过了高高的门槛,朝仪门方向走去。
舅甥俩的身后,岑隐、耿海、耿安晧、端木纭以及端木绯姐妹都跟在后面,队伍浩浩荡荡,一众东厂番子、禁军士兵和锦衣卫大都守在了院子外。
夕阳彻底地落下了,夜幕降临,天空中是一片幽暗的灰蓝色,公主府中点起了一盏盏大红灯笼,如无数萤火般点缀在四周。
远远地,就能看到一身海棠红牡丹刻丝褙子的安平优雅地站在仪门处,她身旁的几个嬷嬷丫鬟手里的都提着纱灯,纱灯发出莹润的光泽,给安平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芒,衬得她明艳的脸庞愈发夺目。
她就如同那最耀眼最通透的红宝石般,美得让人心惊,美得让人折服。
只是这么看着她,皇帝和耿海就感觉仿佛回到了过去般,安平还是那个高不可攀的镇国长公主。
耿海脚下的步子微缓,心中似是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皇帝也被安平锐利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近前。
“今儿本宫这府里还真热闹,”安平的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皇弟既然要来,怎么也不事先派人与本宫说了一声?”
这大盛朝,大概也只有安平敢用这种带着质疑与嘲讽的语气和皇帝说话,其他人都是默默垂首,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皇帝更尴尬了,清了清嗓子道:“朕也是想着数月没见皇姐了,想来探望一下皇姐。”皇帝随口说着场面话。
安平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却是不依不饶,“皇弟,本宫知道近日京城事多,带着阿炎避居府里,几乎已是足不出户。皇弟你却因为耿海的一句话,要搜要拿的,莫不是正应了罪己诏上的那些话?所以,皇弟你这是要对本宫母子赶尽杀绝吗?!”
安平毫不客气,字字带刺,刺得皇帝从脸面到心口都一阵阵的疼。
“皇姐,你是误会朕了。”皇帝干巴巴地说道,眸色幽深晦暗,思绪飞转。
这么多年来,他留着安平和封炎,善待他们母子,就是为了留下贤名,为了让世人知道他有容人之量。
现在,禁军包围安平长公主府的事,京城中恐怕已经传遍了,他忍了这么多年的好名声,就要毁之一旦了。
皇帝想着,瞳孔变得更深邃复杂,泛起了一层浓浓的阴霾。
耿海,这一切都要怪耿海!
他先是利用罪己诏让自己的声名尽毁,现在又要继续害自己,他这是想引导世人都以为罪己诏上写的罪状都是真的……
是他错了!
皇帝又朝岑隐的方向看去,心中此刻才想明白了。难怪阿隐会出现在这里!
以阿隐的机敏,肯定已经猜到耿家居心不轨,才会特意带东厂的人在此拦着,偏偏自己被耿海巧言蛊惑,又一次中了耿家的圈套,才把自己逼得进退两难的地步。
“长公主殿下切莫误会,”岑隐上前了半步,走到皇帝身侧,对着安平拱了拱手,“皇上无此意,是禁军‘擅自’行动,不然皇上也不会让东厂前来阻拦,还亲自来公主府。”
皇帝心里如释重负,连忙附和道:“皇姐,确是如此。”
皇帝说着,当着安平的面不客气地斥耿海道:“耿海,你们行事也太莽撞了!胆敢对长公主无礼,还任由禁军冲撞了公主府,该当何罪!”
“……”耿海眉头一跳,脸色难看极了,嘴唇紧抿。
耿安晧上前了两步,对着安平作揖道:“长公主殿下,都是臣过于冲动,臣向殿下赔不是了。”耿安晧一力揽下了所有的错处。
安平的目光淡淡地在皇帝和耿海之间扫了一下,对着耿海道:“耿海,子不教父之过,念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本宫就不跟令郎计较了。以后还请好好管教令郎!本宫的忍耐可是有限的!”
耿海感觉仿佛被安平在脸上甩了一巴掌般,心里暗骂:这个安平明明什么都不是了,却还是这般趾高气昂的!
偏偏如今他们耿家正处于一个危机时刻……
“多谢殿下指教。”
耿海近乎一字一顿地说道,目光阴沉。
安平见好就收,她知道再继续猛击猛打下去,只会弄巧成挫。
她淡淡一笑,道:“皇弟难得来本宫这里,不如到花厅小坐吧。”她就当信了皇帝的解释。
皇帝随着安平一起朝东北方向走去,耿海父子俩紧随其后。
封炎并不着急,笑眯眯地与端木绯说着公主府的望月阁视野好得很,最适合赏夜景。
岑隐在他们身旁闲庭信步地走过,朝封炎看了一眼,眉眼挑了挑,神色泰然地往前走去,与前方的耿海父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封炎和端木纭、端木三人跟在了最后面,一行人等气氛有些微妙,前面静悄悄,最后面的三人言笑晏晏,说笑声弥漫在夜风中。
皇帝却无心欣赏这里的夜色,甚至连脸上的笑容也空泛得很,在花厅里和安平一起喝了会茶,评了几句茶,就迫不及待地摆驾回宫了。
皇帝走了,岑隐、耿海和耿安晧当然也没理由再久留,耿安晧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端木纭好几眼,最终离开了。
封炎亲自把人送走了,花厅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安平、端木纭和端木绯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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