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厅堂内的众将再次哗然。
昌旭城沦落敌手已经一年多了,想要将其夺回谈何容易!
另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将士忍不住粗鲁地放下手里的茶盅,“啪”的一声响,在厅堂里尤其响亮。
中年将士对着封炎嗤笑了一声,道:“年轻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纸上谈兵,头头是道,真的临了战场,你可别吓得屁滚尿流?!”
阎兆林微微皱眉,他手下的这些兵痞子啊,平日里在他跟前说话没个轻重也就罢了,今天竟然对公子如此无礼。
他正要出声,封炎已经先他一步开口道:“话说得再好听也是空话,上了战场,自然见真章。”
那青年小将“啪”地鼓了下掌,站起身来,挑衅地看向了封炎,“公子这句话说得好,这上了战场,那可是以‘真功夫’见真章。”他蓄意在“真功夫”三个字上加重音量,“在下陆倾之,不知可否有幸领教一下公子的本事。”
他对着封炎随意地拱了拱手,毫不掩饰神情中的轻蔑。
他可不以为这种金尊玉贵的公子哥能有什么真功夫,也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罢了,把他打服了、打怕了,对方自然就知道厉害了。
战场那可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这个长得跟个戏子似的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不会以为打仗就跟唱戏似的吧!
陆倾之撇了撇嘴,拳头都开始痒痒了。
封炎从容地与小将四目对视,也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袍子,“也好,我也好些日子没活动活动手脚了。是该松松筋骨了。”
封炎勾唇笑了,那俊美的脸庞上神采飞扬,成竹在胸,那神情似乎在说,你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就是。
阎兆林根本就没机会说话,事情就莫名地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阎兆林心里犹豫了一瞬,决定还是由着公子自己做主。
在场的其他人对封炎一无所知,可是阎兆林却知道封炎是安平长公主和温无宸精心教养出来的,也知道封炎曾经在北境军历练过两年,并非那等纸上谈兵、空口狂言之人。
公子既然应战,想来是心里有数……
虽然阎兆林也怕陆倾之这愣头青伤了封炎,然而,想到他们所图之事,阎兆林眉宇间浮现出一抹凝重之色,知道这是封炎立威的大好机会。
思绪间,封炎与陆倾之已经大步流星地出了厅堂,来到外面的庭院中。
厅外是一大片空地,或者说,是一个小型的演武场,空荡荡的。
演武场两边各放着一排插满了各式兵器的兵器架,陆倾之随意地从兵器架里取了一杆银色的红缨长枪。
年轻的小将一袭简单的青白色袍子,风一吹,乌黑的头发、鲜红的长缨与轻薄的衣袂随风而飘,猎猎作响,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他神情傲然地对着封炎道:“请。”
封炎还是漫步经心地笑着,也从兵器架里挑了把兵器。
那是一根乌黑发亮的长鞭,比人的拇指还要粗,甩动时,鞭子震动空气发出凌厉的破空声。
陆倾之的嘴角勾出一抹不以为然的弧度。
刀枪才是沙场上的利器,鞭子这玩意也就是姑娘家使的,在战场上,这鞭子能用来杀敌吗?!
果然,这不过是个练了点武、学了些兵法就自以为是的公子哥罢了。
陆倾之手持长枪,对着封炎抱了抱拳,道了声“请指教”,跟着就低喝一声,双腕一拧,手中的长枪随之一振,如雷霆万钧般朝封炎袭去。
长枪在空气中震动不已,带着嗡嗡的声响。
封炎仍旧不慌不忙,身子往右一侧,就轻轻松松地避开了对方的那一击,与此同时,他手里的黑鞭如灵蛇出洞般朝陆倾之的长枪卷去。
陆倾之嘴角紧抿,冰冷的瞳孔中闪着令人心悸的寒芒,长枪不知怎么地一拨一撩,就甩开了封炎的长鞭。
那杆长枪快如离弦之箭,攻击时,并没有太多花哨的枪法,每一下都是凌厉,简练,杀气腾腾。
这是在战场上淬炼过的枪法,带着血性与杀意。
几个观战的将士皆是面露赞叹之色,陆倾之的枪法他们都是知道的,素有赵云再世的美誉。
长枪轰然朝封炎的胸口直刺而去,势如破竹,快得令看者都有一种根本避无可避的感觉。
银色的枪尖距离封炎越来越近,不足一寸……
大局已定。
陆倾之的嘴角得意地微微翘起,然而,下一瞬,他就觉得腰间一紧,旁边传来了某人的惊呼声:“小陆”,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竟然飞了出去……
碧蓝的天空映入陆倾之的眼帘,他从没发现这南境的天空竟然是这般的蓝,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砰!
陆倾之的背重重地摔在了青石砖地面上,熟悉的疼痛将他从迷茫中唤醒。
他手里的长枪也是脱手而出,咣当一声,长枪落在了地上。
他败了。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他心中,还有些仿佛置身梦境的感觉。
他在对方手里竟然没过十招就败了!
庭院中,一片寂静,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几个将士都是鸦雀无声,若非亲眼所见,他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封炎随意地甩了下鞭子,地上的那杆银枪就被他用鞭子卷了起来,然后信手一抓,把长枪握在手里。
“你们可服气?!”封炎环视众将,似笑非笑道,“不服的话,尽管一起上!”
少年的声音清朗,一双凤眸明亮而坚定,神情间自然而然地就散发出一种王者之气。
阎兆林目光怔怔地看着封炎,一瞬间,他透过封炎,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他所敬仰的故人。
但这一刻,阎兆林不禁心生一种为微妙的慨叹:封炎毕竟是“他”的儿子!
阎兆林心中彷如掀起一片汹涌的浪潮,剧烈地起伏不已。
不过,同样的话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感受,那些将士虽然觉得封炎确实武艺不凡,可是他想以一人之力挑战他们诸人,那就是轻狂,是不自量力了。
几个将士彼此互看了一眼,已经共识,其中一个将士出声道:“好,那我们倒要领教一下。”
一众将士纷纷取了兵器,一拥而上,只有阎兆林和陆倾之在一旁静静地旁观着。
这一次,封炎舍鞭取枪,回手一枪,枪如长棍,狠狠地打在其中一人的背上。
“啪!”
枪身打在盔甲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那人闷哼一声,就被打趴在地上。
同一杆长枪到了封炎手中,就好像是变了一种武器一般,灵活得仿佛他身体的一部分,挥动时,寒星点点,银光闪闪,扎、刺、挞、抨、缠……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一个接着一个的将士被那如电似雷的长枪击中,有的横扫腹部,有的被击中小腿胫骨,有的一杆撞在了下巴上,也有的直接退了三步,干脆地举手投降了……
庭院里,众人摔的是七零八落,东倒西歪,一个个强撑着硬是没喊出声来。
这一幕,看得阎兆林有些好笑,一方面为封炎的枪法所惊艳,另一方面也觉得自己这些手下也是该受些教训,战场上,最忌轻狂,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公子,好枪法。”阎兆林抚掌赞道,哈哈大笑,又请封炎回厅堂坐下。
其他人也陆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形容都有些狼狈或尴尬,一个个好像是缺了水的花叶似的,还有些蔫蔫的。
封炎神情泰然地再次环视众人,笑眯眯地又道:“现在可以仔细听我说了吗?”
众人皆是沉默,或者说是无言以对。
见状,阎兆林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心底欣慰不已:公子果然是主子的血脉,有主子当年的风范。
封炎看着众人,再次道:“我们不但要保住定钧城,还要把昌旭城夺回来。”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如雷般回荡在众人的耳畔,那一瞬迸放出来的杀气让众人怔了怔,有的将士已经隐约感受到这个形容俊美的少年并非一个普通的贵胄公子,他也是在战场上、在死人堆里滚过的!
厅堂里的气氛相比之前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有的人微微动容,有的人惊疑不定,有的人心有疑虑,也有的人不置可否……
陆倾之不客气地冷哼道:“那我就等着看了!”战场上变化莫测,考验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武将个人的武力,还有领兵之能!
封炎勾唇笑了,那俊美的脸庞上如同那初升的朝阳般闪着令人几乎无法直视的光芒,意气风发。
屋子里静了一瞬后,另一个中年将士开口问道:“敢问公子有何打算?”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齐刷刷地看着封炎,想看看他到底有何高见,才敢当众出此狂言。
封炎朝外面看了看,耳朵微动,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应该快到了。”
什么意思?!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连阎兆林都搞不明白封炎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忽然,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伴着盔甲碰撞声传来,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来,冲进了厅堂,抱拳禀道:“阎总兵,粮草到了!”
这个消息令得包括阎兆林在内的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他们早就已经在紧衣缩食的过日子了,粮草要是再不来,就真的接不上了。
封炎笑得眼睛眯了眯,吩咐道:“让人把粮草都拉来。”
那士兵怔了怔,直觉地看向了阎兆林,阎兆林微微点头,示意他去了。
那士兵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陆倾之的嘴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声,心道:还真是个公子哥,真没见识!不过是粮草,都跟看热闹似的。
不一会儿,大门方向就传来了轰轰的车轮滚动声,嘈杂刺耳。
见一车车粮草陆陆续续地被拉到厅外的演武场中,厅中的众人也都出去了。
这次粮草到了五六十车,把这原本空荡荡的演武场占得满满当当。
这次来送粮草的将领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高壮男子,他策马来到近前后,就矫健地翻身下马,直走到了阎兆林的跟前。
“辛……”辛苦了。
阎兆林才说了一个字,就见对方抱拳看向了封炎,恭敬地行礼道:“公子请。”那高壮男子对着封炎伸手做请状。
众将士都呆住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唯有阎兆林的眸底隐约闪现了一抹火花,是了,公子千里迢迢而来,必有后招。
在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中,封炎跟随那高壮男子来到了一车粮草车前,高壮男子粗声吩咐两个亲兵道:“把粮草都倒下来。”
两个亲兵合力把车舆上的一袋袋粮草都倾倒在地上。
跟着封炎上前,右拳在车舆上敲了敲后,掀开了一块木板。
包括阎兆林在内的众将皆是好奇地张望了过来,这一看,才发现原来这运粮车都是夹层,夹层里放着一杆杆的火铳。
众人好似蚂蚁群般骚动了起来,一半人根本就不认识这是什么,还有一半人隐约觉得这看着有些眼熟。
这是火铳。
阎兆林身为堂堂一州总兵,当然是见过火铳,但是这个火铳的样子和他以前见过的完全不一样,更小巧,更精致,更复杂。
“这是火铳。”封炎显然看出了阎兆林的心思,肯定他的猜测。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