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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木纭抿了热茶,定了定神。
  她想着李廷攸既然能上朝觐见皇帝,又顺利通过了答策,想必伤势应该也不太重,神色渐渐缓和过来,转头对着端木绯叮嘱了一句:“蓁蓁,攸表哥应该不想让人知道他受伤的事,所以我想着这件事我们俩知道就好。”
  这要是让其他考生知道李廷攸受伤的事,没准会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在武试中专门对着李廷攸的弱点下手。
  “姐姐的是。”端木绯乖巧地点头附和。
  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着话,两人的声音很快就被庭院里风吹枝叶的簌簌声与那此起彼伏的阵阵蝉鸣声压了过去……
  七月的京城蝉鸣声不断,空气里闷热得仿佛一点星火就会引起爆炸似的。
  七月十三,是本科武举武试的日子。
  下了闺学后,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都在府中等消息,却没想到武科会试的结果还没传来,就先听到有人来禀,大公主的马车刚进了府。
  这个消息自然不只是传到了湛清院,从永禧堂到其他各房都知道了,顿时起了一片骚动。
  无论公主驾临府中是为何,来者是客,尚书府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很快,众女眷就纷纷聚集在永禧堂,再簇拥着贺氏去仪门处相迎。
  一辆簇新的黑漆平顶雕花马车早就停在了仪门外,众人上前屈膝行礼:“参见大公主殿下。”
  下一瞬,就见一只白皙的素手掀开了窗帘,露出舞阳明丽的脸。
  她神色淡淡地道了声“免礼”,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停在了端木绯的身上,“本宫今日是来请端木四姑娘出门玩耍,不想惊动了端木太夫人。”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端木绯身上,心思各异。
  宫里宫外的达官贵人谁不知皇后和端木贵妃并不交好,可是大公主却莫名其妙地忽然跑来了端木府,还指名要找端木绯出门去玩,这是何用意?
  贺氏眸光闪烁,含笑道:“殿下客气了。”着,她慈爱的目光看向了端木绯,“绯姐儿,你的意思呢?”
  端木绯微微一笑,福了福身欣然应下。
  很快,载着端木绯和舞阳的马车就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缓缓离去了,也唯有端木纭心里既担忧,又同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妹妹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朋友了。
  马车驶出端木府的正门后,速度就越来越快,沿着宽阔空旷的街道一路飞驰着。
  车里坐着主仆四人,外面传来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反而衬得车厢中越发静谧,绿萝有些局促地扭着手指,端木绯却始终浅笑吟吟。
  舞阳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端木绯,神色有些微妙,忽然问道:“端木四姑娘,你为何要跟本宫出来?”
  端木绯勾唇笑了,奇怪地反问道:“公主姐姐,不是您叫我出来的吗?”她眨了眨大眼睛,一脸的疑惑。
  舞阳怔了怔,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道阴霾。
  楚青辞与舞阳是多年的手帕交,端木绯一看舞阳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就知道她心情不好,想必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端木绯将脸往她跟前凑了凑,问道:“公主姐姐,您出宫是因为有人惹你生气了?”
  舞阳眸色微黯,挑了下眉,直言不讳:“是又如何?”
  午后,她和皇后起了点龃龉,一时烦躁就出了宫,不过惹她生气的倒不是皇后,而是某些连羞耻都不知道的人。
  昨日黄昏,她漫步去御花园赏花,走了一会儿后,就在汀兰水榭中喝茶憩。当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就见杨惠嫔的妹妹杨五姑娘朝另一边的清芷水榭走去。
  这后宫中本来就不时有嫔妃家里的女眷来访,舞阳本来也没太在意,直到她看到那杨五姑娘手中“不慎”丢下了一方帕子,然后引路的宫女又把那方帕子捡了起来,仔细地“摆”到了一丛栀子花上,接着二人就走进了清芷水榭……
  而那方绣花帕子就像是被这二人完忘记了一般!
  舞阳是聪明人,自也没少见宫中的阴私,哪里不知道这位杨五姑娘,不,应该杨家是在打什么主意!
  杨惠嫔是去年年初进的宫,年轻绝色,很得了皇帝一阵宠爱,只不过,皇帝一贯喜新厌旧,自今年以来,就对她慢慢淡了,反倒是刘才人因为有了身孕升了婕妤……想来杨惠嫔是急了,杨家就想把她的亲妹妹杨五姑娘送进宫来固宠。
  无耻,真是无耻!
  舞阳一时气急,就让宫女捡回了那方帕子,还过去清芷水榭与那杨五姑娘搭话,问她帕子是不是她的。
  没过多久,皇帝果然来了,还过来与她们了会儿话,舞阳干脆就趁着皇帝问她功课的时候,故意向皇帝起她最近在读《孟子》,还背了几句《尽心章句上》篇,借此嘲讽了杨五姑娘一番。
  皇帝没在意,这件事本来就这么过去了。
  谁想,皇后不知怎么地知道了这件事,今日就把她叫了去,她太冲动,又什么“瓷器不与烂瓦碰”云云。
  舞阳被皇后得憋屈,从凤鸾宫出来后,就干脆出宫散心。
  可是出了宫后,舞阳又不知道去哪儿,就让车夫驾车随意奔驰在京中,神使鬼差地想起了那日在皇觉寺和端木绯偶遇的事,就冲动地跑去端木家把端木绯给叫了出来。
  “公主姐姐,我们去吃些好吃的点心吧!”端木绯可爱精致的脸笑得十分乖巧,“金丝枣泥糕,糖霜米糕,桂花蜂蜜藕,奶油炸糕,驴打滚……我每次不高兴,我姐姐就给我做点心吃!”
  端木绯这么一一举例下来,得舞阳涎分泌,她忍不住瞥了端木绯一眼,怎么这丫头得每一样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点心?
  “那我们就找个地方吃点心去。”舞阳一边,一边挑开马车的窗帘,往外一看,“中盛街……本宫记得前面是露华阁,我们就去露华阁坐坐吧。”
  端木绯附和了一声,嘴角弯弯,晶亮的眸子熠熠生辉。以前她和舞阳偶尔也会一起来露华阁坐品茗。
  外面的街道里很是热闹,人来人往,外头的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的速度就慢慢地缓了下来,在十几丈外的露华阁门停了下来。
  立刻就有露华阁的婆子和侍女迎了上来,婆子帮着照料马车,侍女则招待端木绯和舞阳进了临街的茶楼,今日的茶楼里很是热闹,一楼的大堂几乎是座无虚席,一片热闹喧哗。
  舞阳和端木绯都有些惊讶,没想到今日的露华阁这般热闹。
  侍女在前方为二人引路,恭敬地做请状:“两位姑娘请,楼上还有雅座。”
  她们沿着楼梯往上走,就听二楼的方向此起彼伏地传来姑娘家清脆的谈笑声:
  “演武场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一共五百名考生,只取百名,哪有那么快?!”
  “从上午辰时进场,到现在都大半天了,天又这么热……兵部怎么就挑了这么个时间,也太折腾人了吧。”
  “刘姑娘,瞧你的,打仗的时候敌人总不会因为天热就等天凉了再打吧?”
  “王姑娘的是。”
  二楼的姑娘们越越是欢快,如银铃般的欢笑声不断。
  端木绯恍然大悟,难怪今日露华阁里这么热闹,原来是各府的姑娘们聚在这里等武试的结果。
  端木绯和舞阳一到二楼,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原本在窗边闲聊的那些姑娘好奇地望了过来,大部分人瞥了她俩一眼后,就收回了视线,却也有几道目光惊讶地停驻在舞阳身上,似乎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那几个姑娘交头接耳了几句后,更多的视线都朝舞阳看了过来。
  四周瞬间就一片寂静,只剩下外面街道上的喧哗声似近还远地传来……
  那侍女在露华阁里也见惯了达官贵人,隐约感觉到这两位姑娘的身份似是不一般。
  姑娘们纷纷站起身来,整整衣裙后,朝舞阳和端木绯的方向走了过来。
  端木绯一眼就看到这些姑娘中有好几张熟面孔,比如上次在凝露会上见过的蓝大姑娘,曾三姑娘,还有楚青语。
  楚青语慢悠悠地跟在了姑娘们的后方,她穿了一件碧色缠枝宝瓶妆花褙子,挽了一个弯月髻,鬓边只戴了两朵惟妙惟肖的绢花,比之上次凝露会的张扬艳丽,今天的她穿着打扮都素雅了许多……
  第79章 状元(一更)
  端木绯的目光在楚青语身上停驻了片刻,眼神微凝,随后又归于平静。
  那些青春少艾的姑娘都走到了舞阳跟前,打算屈膝行礼:“见过……”
  “出门从简,不必多礼。”舞阳随意地挥了挥手道,目光看向了楚青语,眼神冰冷而锐利。
  其他姑娘也就没再客气,只福了福身喊了声:“慕大姑娘。”
  而楚青语根本就没有给舞阳行礼的打算,挺直腰板站在后方,冲着舞阳微微一笑,从容镇定,又似乎带着些许挑衅。
  楚青语已经被楚二夫人禁足在家里三个月了,还是因为前几天她和表哥成聿楠交换了庚帖,楚二夫人才解了她的禁足。
  想着,楚青语眸中一片幽深。
  所幸,顾及楚二姑娘的婚事还没定下,自己作为妹妹,婚事不能抢在姐姐之前,所以楚二夫人才暂时先只换了庚帖……现在这桩亲事只有楚、成两家知道,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必须沉住气!
  禁足的这段日子以来,楚青语冷静地思考了很多,是她之前太心急了。其实只要还没出嫁,她总能有很多方式把婚事搅黄,比如二姐姐的婚事就是她眼下的挡箭牌。
  现在,对她而言重要的是――
  封炎。
  想到封炎这个名字,楚青语就是心发烫,目露异彩。
  “端木四姑娘?”
  这时,曾三姑娘惊讶地喊了一声,打破了原本沉闷死寂的气氛,把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舞阳右手边那个梳着一对鬏鬏头的粉衣姑娘身上。
  一个十一二岁的翠衣姑娘上下打量着端木绯,脱而出道:“姑娘莫非就是在四月的凝露会上以一幅泼墨画技惊四座的端木四姑娘?”
  其他姑娘们也都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有惊叹,有审视,也有疑惑。
  端木府的四姑娘在凝露会中即兴而作一幅泼墨画,恢弘悲壮,令得其他闺秀心悦诚服,这件事已经作为一则佳话在京中闺秀之间传开,不少闺秀都惋惜没有亲临四月的凝露会,此刻看到端木绯自然是有几分好奇,更多的还是疑惑。
  端木贵妃与皇后之间不是一向争锋相对,暗潮汹涌吗?
  这位端木四姑娘怎么会和大公主舞阳在一起,看着似乎还挺亲昵的?
  不少姑娘都暗暗地交换着眼神,眸中闪过一抹兴味。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就如同被微风拂起阵阵涟漪的湖面一般。
  “慕大姑娘,”蓝大姑娘亲热而又不失恭敬地对舞阳道,“我们几个正在这里等武试的结果,不如您和端木四姑娘也与我们一起坐下凑凑热闹可好?”
  蓝大姑娘是谨郡王府的大姑娘,自也没少随长辈进宫,与舞阳还算相熟,因此起话来也不拘谨。
  能有机会与大公主亲近亲近,其他姑娘们自然都是求之不得,在一旁纷纷附和着。
  舞阳了一声“却之不恭”后,众人便簇拥着她往临街的几张桌子去了。
  很快,姑娘们就又围着那些桌子坐了下来。
  露华阁中的侍女们都是机灵的,“慕”是国姓,她们心里明白这位慕大姑娘至少也是位宗室贵女,于是一个个神色间更为恭敬,立刻就给众女都重新奉茶,又上了些瓜果点心。
  茶香袅袅中,气氛正热闹着,忽然就听“咚咚”的两声突兀地响起,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一个捧着果盆的侍女面露慌张之色,急忙对着一位穿丁香色衣裙、瓜子脸的姑娘福身致歉:“恕奴婢粗莽,惊到姑娘了。请姑娘恕罪。”
  四周静了一静,众人都循声看去,只见两个拳头大的桃子落在了地上,自那位姑娘的裙角边“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那瓜子脸的姑娘笑了笑,道:“不妨事,是我不慎撞到你了。”
  侍女松了一气,呈上了手中的果盆,又麻利地收拾了掉在地上的桃子,就退了下去。
  “虞二姑娘,”另一个着鸭黄色衣裙的姑娘了然地对那瓜子脸的姑娘道,“你可是在担心令兄……”
  虞二姑娘赧然地笑了笑,自嘲地点头道:“我觉得啊,我恐怕比我大哥还要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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