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龙三现!”雷烈的双眼骤然眯成了一条细缝,心中的杀机却不可抑止地升腾起来。云龙三现,可以凭借特殊的运气法门,使宝剑在空中快速转折,形成三道一模一样的幻影,最精妙之处在于,这三道幻影不仅可以扰人耳目,而且可以凭借气机感应,使宝剑在其间快速移动,进而在瞬间实现真假的互换。
打个比方说,如果对手通过种种迹象断定中间一支才是真正的宝剑,而且事实也如此,使用这一招的人却可以在宝剑和对方接触前,迅速把真的宝剑挪移到其他幻影之中,令对手判断错误,达到出奇不意的效果,堪称一等一的绝招。但这一招是云龙派的不传之秘,只有最核心的弟子才能得到传授,楼兴有一个下任掌门的兄长,本身又是执事长老,也算是云龙派的高层之一,身份可以算是不低了,却连这一招的边也没有摸着过。
雷烈原本没打算留活口,这才会在犹有余力的情况下用荡决刀使出七杀刀法,黄虎这一招一出,他却改变了主意。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滔天杀气,雷烈不闪不避,长刀如一道电光划过夜空,直奔三道剑光迎了过去,高度压缩凝实的罡气从刀锋中疾速延伸出来,只一下就劈开了正中央的那一道残影,而后抢在对手之前,一刀刺进了黄虎的肩井。
“噗!噗!”两声刀剑入肉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效果却截然相反,黄虎的巨剑只刺进了数分就再也无法寸进,荡决刀却将对手的肩膀扎了个对穿。“吼!”雷霆般的怒吼声中,无铸劲气如山洪暴发,沿着刀锋冲进黄虎的体内,只是一刹那,就将其丹田彻底崩碎。
“你们,全部都要死!”一脚踢飞已经无力活动的黄虎,雷烈双眼扫过身边剩下的敌人,眼中的血光让人心胆俱寒,杀机,煞气,在这一刻融为一体,毫无保留地向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
“咱们认栽!”“我投降!”……战罡境的首领被杀,强大气势的压迫,刀魔的可怕名声,还有地上同伴的尸体,让血风盗的士气完全瓦解,随着一声声叫喊,有人扔下兵刃,彻底放弃了抵抗,有的人趁机脱离战圈,拼命向着夜幕掩护之下的远处夺路狂奔。
“杀!”怒雷一样的喝声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浓郁到近乎实质的煞气随之向四周席卷而去,刀光乍起,仿佛死神手中收割生命的镰刀,呼啸着飞向血风盗。与此同时,牛吼声起,一蓬蓬金芒如暴雨倾盆,向着众人激射而至。
血光肉与断肢齐飞,刀光共血雨一色,片刻之后,除了雷烈和大金,百丈内已经再没有一个人能够站着。几个一时还没死透的人仍在挣扎呻吟,却早已没了半点活下去的希望。
雷烈伫立在遍地的残骸血水之中,任凭夜风吹拂,身边丈余半径内的空气却仿佛凝滞了一样纹丝不动,仔细看去,却又似乎在隐隐滚动跳跃,那景象,就好像这一半径之内的空间,已经完全从这个世界割离出去,变成了雷烈个人的领域。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雷烈眼中的血光同时一敛,那浓到化不开的煞气随之消散无踪,身边的空气重又恢复了流动。长出了一口气,雷烈重新把手中的荡决刀收回体内,随即转过身,向着被自己踢飞到一边的黄虎走去。
“云龙派的弟子?”雷烈狞笑着走进已经变成废人的血风盗首领身边,随手捡起地上不知是谁丢下的钢刀,把刀刃放到后者的左手腕“,我的耐心不多,”他说道:“现在告诉我,你一个云龙派弟子为何会跑到西疆当沙匪?”
十三宗门虽然号称弟子遍天下,却并非果真如此。大秦九十五行省,十一座王城,外加帝都圣武城,行都舞阳城,后三者对所有的宗门都是绝对的禁地,想要在此开宗立派,唯一的下场就是身死族灭。就是在其他地方,十三宗门也并非一手遮天,大秦的宗派世家数不胜数,各有各的地盘,这些一流宗门所能占据的,不过是最富饶的一些地区,有许多自认实力雄厚,背景深厚的宗派,甚至根本不买他们的账。
西疆的情形和其他地方又有所不同,此地是大秦目前少数几个有大规模征战的区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地盘是从蛮族手里抢来的,地广人稀,盗匪横行。那些人口稠密的城市和乡镇则完全在军方和朝廷的控制下,所有的武林人士,都会受到最严密的监控:锐士营,总督府的稽访司,直属朝廷的清风台……各种专职或兼职的特权部门,让宗派几乎没有立足的可能,雷烈能够安然躲到现在,这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黄虎一个战罡境的云龙派弟子,居然跑到西疆沙漠里当上了沙匪,一待就是二十几年,而且还勾搭上了蛮族,其中的内情,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对雷烈来说,这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如果能够从黄虎口中得到云龙派与外族勾结的证据或线索,绝对有可能借助朝廷之力将其连根拔起。
“你杀了我所有的兄弟,还想从我嘴里得到口供?”手下全没,自己丹田尽毁,从此变成废人的绝望更是让黄虎濒临崩溃,“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火云圣师绝不会放过你的!”西疆蛮族有三大圣师,全都是战心境的高手,火云在其中排名第二,犹在呼雷之上。
雷烈皱了皱眉,放在黄虎手腕上的钢刀随即开始如锯木头般来回拖动。“久闻血风盗的大当家是个聪明人,”他不温不火地说道:“按照我的理解,聪明意味着两件事,一是怕死,二是不用费太多口舌就可以使之明白利害。我不想再多费事,你最好老老实实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否则……”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专心地拖动着钢刀。
黄虎的面孔可怕地扭曲着,冷汗一颗颗从额头滚落,全身抖得像是在打摆子——不光是因为疼痛,更是因为恐惧。雷烈说得没错,他是个聪明人,但更是个怕死的人,也许以前的黄虎从来不会承认,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此刻,在亲眼目睹,亲身体验到自己的右脚被一点点从身体上分离开之后,他终于开始认识了真正的自己。
“不开口?”雷烈终于切掉了黄虎的一只手,随即把刀刃放到了后者的另外一只手上。
“我说,快住手!”黄虎终于彻底垮了下来,他声嘶力竭地高喊着:“我和云龙派没有任何关系,我是火云圣师的第五弟子,你不信可以去蛮族求证。我的本名叫木伦,是风雪部落现任酋长的伯父!”
“那云龙三现是怎么回事?”雷烈步步紧逼地问道,手上同时缓缓用力,刀刃渐渐逼近皮肉。
“那是我从一个云龙派的叛徒身上得到的,是从他葬身的地方捡来的!”黄虎的声音近乎嚎叫:“二十多年前,我奉命潜入西疆组建血风盗,却在老巢后面的山里无意间发现了一处地穴,里面有一具尸骨,旁边放着的匣子里有一本羊皮册子,上面记载了云龙派的武功,还有他叛离师门的缘由经过——你一定听说过他的,他的名字叫越定平!”
雷烈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此人算起来应当是云龙派现任掌门的师弟,也曾经是掌门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叛出师门,不仅杀死了数名派中的长老,更趁上一代掌门不备将之击成重伤,差一点就送了命,临走还顺跑了镇派秘籍云龙秘典。此事在数十年前的江湖上轰传一时,在锐士营的记载中,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胡说八道!”雷烈不屑一顾地说道:“你既然不打算说实话,随你的便。”手里钢刀就要落下。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本秘籍现在就在我怀里,你可以拿去检验。”黄虎忙不迭地喊道,刀光一闪,他胸前的衣服已经被绞成了碎片,一本大约一寸厚的羊皮册子随之掉落下来。
“这就是那本秘籍,我花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才掌握了其中不到三成的内容。”看着翻阅秘典的雷烈,黄虎有些谄媚地说道:“但阁下天赋过人,又是大秦人,对于大秦的文字掌握得远比我精熟,一定能够将之融会贯通,到时候武功必定会更上层楼。”以雷烈的武功见识,自然分辨得出,这册子上面记载的确实都是大秦绝顶的武功,而从其中涵括的,他曾经见识或者听说过的几种特点极为显著的武功来看,这确实是云龙派秘籍不假。黄虎就算再狡诈,也绝不可能无中生有地弄出这么一本东西,更不可能未卜先知地算到自己会来此狙击,将之事先藏到身上。由此观之,至少在武功这件事上,这名血风盗的首领说的倒有八成可能是真的。
“至少还有这本秘籍在。”雷烈略带些遗憾地想道,这样的结果,虽然比起获得云龙派勾结外族的证据,可以将之一举铲除要差,但能够得到这本云龙派镇山绝学的秘典,却也是不小的收获。
云龙派建派数千年,能够至今屹立不倒,派中的武学自然是非比等闲,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有这样一个大好的借鉴机会在前,雷烈自然不会错过。更何况,他早晚要和十三宗门对上,尤其是云龙派,可以说是小妹身亡和小村屠杀的罪魁祸首,满门都被列入了雷烈的必杀名单,能够提前获悉对手武学的底细,做到知己知彼,甚至创出破解的招数,无疑是件极大的好事。
随手将秘籍揣进怀里,雷烈的目光重新落到一边的黄虎身上。“你很合作,”他说道:“至少这样可以少受一些活罪。”他的钢刀缓缓举起,准备结果了这个臭名昭著的匪首。
“我把这些年积攒的财富都给你!”黄虎凄厉地高叫:“至少可以买下一座城市的财富,还有发现秘籍的地穴中的宝物!”
钢刀在距离黄虎头顶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说说看。”雷烈缓缓收回钢刀,一字一字地说道:“看你说的东西值不值你这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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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香谷。
乍一听这个名字,无疑会让人联想到一片鸟语花香的景象,但事实上,这儿和飘香两字,八竿子也打不上关系:陡峭的山峰上,到处都是嶙峋的怪石,几乎寸草不生,谷内唯一的植被,就是那些稀稀落落的仙人掌,大风吹过,掀起地面的黄沙,时不时还会露出其下掩盖的动物白骨。
“这就是血风盗的老巢?”雷烈看着眼前荒凉破败的山谷,将信将疑地问着身边的黄虎。
雷烈这些年的行伍生涯也不是白过的,至少知道军队驻扎不是随便找一处所在就行的,良好的防御地形,充足的水源,可以容纳大部队行动的地势,以及种种细小琐碎的因素,都是安营扎寨必不可少的条件。飘香谷的地势确实很险峻,但里面黄沙遍地,根本没有水源,而且,周边连块像样的草场都没有,人或者可以在谷内将就,马匹没有草料,却绝对无法在此地生存。
“此处看着荒芜,里面却另有玄机。”丢了一只手,一身的武功又被废掉了十之八、九,虽然事后得到了及时救治,黄虎的脸色仍然不怎么好,坐在马背上,对距离自己三丈远的雷烈说道——尽管收敛了气息,经过训练的战马仍然不敢接近钢甲狂牛三丈之内:“这座山谷分为内谷和外谷,外谷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但只要转过前面的谷道,再通过一处地下隧道,就可以到达内谷,那里的景象,是你完全想象不到的。”
尽管身为俘虏,在说到自己的老巢时,黄虎依然掩饰不住那一丝自豪:“西疆沙漠总共就那么大,我能在这里立足二十几年,却从未出过纰漏,全仗着这外谷的掩护。”
雷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手拍拍坐下大金的牛头,后者随即一声牛吼,黄虎骑乘的战马顿时全身一哆嗦,忙不迭地向着山谷内跑去。这战马一路跟在大金身边,居然被调教得能够领会其吼声的意思,也算是一件稀奇事了。
沿着蜿蜒曲折的谷道走了数百丈,前面是一片片风化岩石,再往前就是高耸的山崖,完全看不见去路。黄虎却并不停留,驾着马径直前行,在那片风化岩中绕来绕去,到了山崖下,一个足可供七八人并排行走的巨大岩洞口赫然出现。
这岩洞口的前方是一面向下的斜坡,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高度露出在地平线以上,却被前方的岩石遮挡,如果不是走近了,根本发现不了。
“这就是通向内谷的入口之一,原本安排了不少明桩暗哨,但我们这次进攻黄沙城带走了全部人马,此地已经是空无一人,只有少数机关还起作用。”黄虎牵着马,在前面边走边说道,顺手抄起一块石头,扔到前方的地上,一阵机簧声过处,数十支弩箭从两侧射出,落到对面的墙壁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此地是血风盗进出老巢的必经之路,自然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设下重重机关影响进出,但这一次他们突然奉命攻击黄沙城,无论成功与否,都势必不可能再在西疆立足,但仓促之间,多年积累的财物却不可能带走,这才临时安设了一些陷阱埋伏,用来阻止其他人进入。有黄虎这个大当家带路,这些机关自然不可能再起效果,一路无惊无险,走过了约有一里长的地下甬道,前面又是一个宽阔的洞口。
“这就是内谷,也是飘香谷名字的真正由来。”站在洞口,黄虎对四处眺望的雷烈说道:“这片内谷占地近百里,四周有高山挡住风沙,谷内四季如春,水草丰美,更有常年盛开的香花,终年花香不断,堪称是世外桃源。”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感慨:“如果不是有使命在身,我宁愿在这里终老一生。”
“那些宝藏在哪里?”雷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黄虎的感叹,对于后者的话,雷烈一点也不信——狼走天边吃肉,狗走天边吃屎,这种人,也许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会生出遁世之意,然而一旦有了机会,这个双手血腥的沙匪,百分之百会重操旧业,去享受掳掠、杀戮、权势和金钱带来的快、感。
“就在谷后的地穴里,”黄虎相当地识趣:“也就是我发现越定平遗骸和秘籍的地方。那里地方隐秘,是个天然的藏宝处。”
“你如果不怕,只管耍一些花招,”雷烈突然扭过脸看着黄虎,淡淡地说道:“我很希望能有借口不兑现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