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找他就找他,与她何干?
郁棠不解。
裴宴在心里叹气。
郁小姐还是经历的事少了一些,不像徐小姐,从小接触世家谱,一点就透。
他只好道:“沈先生是李端的恩师,李意被言官弹劾,已经下了狱,应该是要流放了,李端四处找人营救,沈先生这里也得了信,他刚才急匆匆地来找我,想让我看在同乡的份上,帮李意说几句好话,罢官赔偿不流放。”
那岂不是便宜李意了!
郁棠不禁上前几步,着急地道:“那您怎么说?”
裴宴轻轻地咳了一声,面露豫色,道:“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正好你找我,我就过来了。依你看,这件事怎么办好?”
郁棠气得不行,道:“为民除害,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同乡固然有一份情谊在,可这样的同乡,谁帮他谁没脸。您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就是想也不应该想才是。”说到这里,她瞪了裴宴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在他眼眸里好像看到了浅浅的笑意。
郁棠愣住。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可惜没等她细想,裴宴已目露沉思,道:“不过,如果流放的话,李家估计也就完了,李端这个人还是挺能干的,临安除了李家也没有别家能和我们裴家别一别苗头了……”
这是要保李家的意思吗?
郁棠愤然道:“你自家都是一堆破事,一不小心就会翻船,还立什么靶子?嫌弃现在还不够乱吗?常言说得好,一力降十会。等你把那些人压得都透不过气来了,看谁还敢在你们家面前叽叽歪歪的?你就不能使把力,让那些人只能羡慕你而不敢忌妒你!”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吵架
裴宴挑着眉“哦”了一声,看郁棠的目光再次深沉地像海,道:“让那些人只能羡慕你而不敢忌妒你?!”
郁棠连连点头。
这个道理,还是她前世嫁到李家后悟出来的。
她道:“打个比方,你若只是个普通的进士,肯定有同窗忌妒你年少会读书,就会想要和你一较高低。但你若考上了庶吉士,在六部观政,然后平步青云,去了行人司或是吏部,你的那些同科去了句容县做县丞,你们之间的距离太大了,你看他还敢不敢给你使绊子。可若是和你一样考上了庶吉士,在六部观政之后也去了行人司或是做了给事中,他觉得和你差不多,踮踮脚就能赶上你,他肯定还得给你使绊子。我的意思,你就暂且别管是谁要拖裴家下马了,你得赶紧的,找找你还在朝中的同科、同窗,想办法给二老爷谋个好点的差事,再想办法把裴家的生意大张旗鼓地做起来,让别人知道你也不是好惹的。动了你,他也得脱三层皮。别人自然也就不敢拿你开刀了。”
裴宴很认真地想了想,道:“可我们家祖传的家风就是低调隐忍,这个时候去出风头,与家训不符,会惹得家中长辈不高兴的。”
“这个时候了,你得变通才行。”郁棠急得不得了,道,“你们家里不是有好几房吗?你们宗房若是隐忍,那就让其他房头的去出风头去。若是其他房头想要隐忍,那你们宗房就站到风口浪尖上去。只要过了这道关,以后再慢慢地隐忍退让一些,大家也就忘了这件事了。”
裴宴没有明确告诉她裴家是否给三皇子银子了,可在她看来,裴宴这样回答她,已经告诉她答案了。她觉得,强权之下,没有谁敢硬碰硬的,就算裴家想要远离这些是非,可只要给过一次银子,就能成为把柄,让江南的这些豪门世家把裴家丢了出去做替罪羊——因为只有裴家现在没有在朝中做官的人。
这样想想,裴老太爷去的真不是时候!
前世,裴家肯定也遇到了这样的事。
难怪他们家那么低调隐忍。
难怪裴宴那样地消沉寂寞。
裴老太爷把裴家交给了他,他却没能像前辈那样保住裴家的辉煌。
李家那时候可上蹦下跳得厉害,她当时都觉得李家可以和裴家一争高低了。
想到这些,郁棠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问裴宴:“李家的事你答应了?”
李家就是匹中山狼,他要是答应就这样放过李家,她会瞧不起裴宴的。
裴宴却一脸的正经,道:“我之前想,李家反正快要完蛋了,不如就让他们家退隐临安,老老实实地呆上几年,既能当个耙子,还又显得我很宽容。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的眼光得放长远一点,不应该只想着临安这一亩三分地,应该跟江南的那些豪门大户争一争高低才是。若是这样,李家存不存在都无所谓了。你看,是让李家回临安呢?还是让他滚得远远的,从此以后再也别在临安出现呢?”
郁棠疑惑地望着裴宴。
裴宴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她再看他。
那严肃认真的模样……周正得不得了……怎么看怎么异样……
电光火石间,郁棠心中一闪,突然明白过来,裴宴这是在调侃她呢!
她是他们裴家什么人?他们裴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她说话了?
郁棠又羞又愤,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一片好心被辜负了,还是因为自己对面的人原来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对不起!”她眼眶内水光翻滚,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是我僭越了。您见多识广地,这些道理想必比我明白。您觉得怎样处置李家好就怎样处置好了,我,我没有置喙的余地。我只是担心裴家被那些豪门世家联手坑害,是我多心了。您家一门四进士,若是连你们家都抵挡不住,其他人家就更不要说了。何况你们家还和顾家联姻,顾昶这个人很厉害的,他肯定会帮你的。”
前世,李家那样,顾昶都一直庇护着李家,裴家比李家底子厚多了,两家联姻,是强强联手,她在这里乱嚷些什么?
瞎操心!
郁棠如坐针毡,片刻也留不住了:“您那边肯定挺忙的,我就不耽搁您了。我先告辞了。”
明天参加讲经会的人家都到齐了,肯定很热闹,她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她在厢房里跟着母亲好好抄几页佛经好了。
母亲给裴老安人抄的佛经只差最后两页了,她就给自家的父兄们抄段佛经好了。
郁棠勉强朝着裴宴福了福,转身就走。
裴宴呆在了那里。
在他心里,郁棠就像那海棠花,不管风吹雨打怎样凋零,只要遇到点阳光就会灿烂地开花。他不过是调侃了她几句,她怎么就突然伤心地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呢?
难道是他太过份了?
应该不会吧?
当初她拿他们裴家做大旗的时候不是挺坚强,挺有道理的吗?
被他捉住了都能坚决不认错,坚韧地和他虚与委蛇的。
他望着郁棠身姿挺拔却又显得有些落寞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无措。
应该是他错了吧?
要不然她也不会这样生气了。
虽然她说的他都知道,但她来告诉自己,总归是一片好心吧?
看她挺伤心的样子,要不,他就低个头……好男不与女斗,他低个头,也是他大度……
裴宴想想,觉得自己挺有道理的。
他喊住了郁棠,道:“我那边虽然挺忙的,但你不是要见我嘛?我想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正好李家的事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也到了我散步的时候,就跟你来说一声。”
郁棠在心里苦笑。
她既然知道了自己在裴宴心中的地位,她肯定就不会去讨人厌了。
“您比我考虑得周到,这件事肯定得您拿主意了。”郁棠客气地道,面上带着点笑,显得温婉又顺从。
裴宴心里却觉得不对劲。
他是见过郁棠大笑的,那种像阳光一样灼热的笑容,从眼底溢出来。再看她现在,虽也在笑,却带着几分矜持。
裴宴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她眼底没有笑。
对他的笑,不过是客套罢了。
这让裴宴不太高兴。
她从前在他面前,就是客套都带着几分特有的狡黠,仿佛算计他也算计得理直气壮,就好像……好像他是自己人,她知道他就是生气也不会把她怎样般……地信赖着他。
是的!
是信赖。
可现在,这种信赖不见了。
她现在防着他。
她怕他。
这让裴宴心神一凛。
从来没有人,如此地对待过他。
别人总是试探他,或是试图说服他,想让他变成对方值得信赖的人。
郁棠却从来没有试探过他,也没有试着说服过他,她一开始就是小心翼翼地接近他,靠近他,看他的眼色行事,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小小地开着玩笑……她是除去父母亲外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相信他,从来不曾怀疑过他的人。
就像个小猫小狗似的,天生就相信他。
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小猫小狗就是挨了打才会感觉到受了委屈,他,他也没说什么啊!
裴宴脑子转得飞快,回想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很快就找到了槽点。
是在他问她李家要怎么处置的时候?
李家对她就这么重要?他略一不顺她的心,她就伤心难过?
裴宴心里很不舒服。
李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她和他置气。
还一副不再信赖他的样子。
裴宴道:“你说吧,李家怎样处置?沈善言坐在我那里不走,我们快刀斩乱麻把这件事给解决了。我等会还要见顾朝阳呢!”
顾朝阳应该是要和他谈裴彤的事。
沈善言的突然到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他大嫂想要和顾家联姻,就是为了让裴彤出去读书。
顾朝阳是不会死心的。
至于调查三皇子的事,顾朝阳是个聪明人,他甚至拒绝和孙家的联姻,就不会是个鲁莽自大之人。
伤了江南的世家,他们顾家就等着被孤立吧!
郁棠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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