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一眼看到了站在旁边树下的裴宴。
他没有去看猴戏,而是冷冷地站在旁边的大树下。
可能是感觉到郁棠在看他,他转头瞥了郁棠一眼。
郁棠礼貌地朝他笑了笑。
他却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
郁棠被气得不轻。
这个人怎么回事?
看不出好歹吗?
她对他先表达了善意,他居然这副态度!
郁棠脑子里嗡嗡的,半晌才回过神来。
郁文和郁远、周子衿走了过来。
周子衿抱歉地道:“我不知道你们还没有用晚膳。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最后一句,他问郁棠。
郁棠怎么好意思蹭周子衿的饭,忙客气地道:“您不必客气,我吃什么都行。”
周子衿听了笑道:“那我们去吃关三娘的烤鱼吧?我上次来吃过,感觉还不错。”
江南的人多爱吃鱼。
郁棠顿时对周子衿心生好感,笑着朝周子衿道谢。
周子衿不以为然地挥手,道:“这些都是小事……”话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裴宴就语气冰冷地喊了声“子衿”,道:“你还吃得下吗?你晚上吃了两斤炙河豚。”
“哎呀!这有什么吃不下的。”周子衿立刻道,“我走了这半天,那两斤炙河豚早不知道哪里去了,自然得去尝尝关三娘家的烤鱼。”他说着,奇道:“难道你不吃吗?”
裴宴斩钉截铁地嫌弃道:“不吃!”
郁棠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子衿的身上。
周子衿心虚道:“我好歹是客人!遐光于情于理都应该陪陪我吧!”
裴宴斜睨了他一眼,径直朝前走:“你不是说要吃关三娘的烤鱼吗?还不走!”
“好的,好的。”周子衿立刻跟上。
郁文摇摇头,带着郁远和郁棠也跟了上去。
郁棠悄声问郁文:“阿爹,我们一定要跟着去吗?”
裴宴的态度太差了,她觉得她继续跟着会吃不下饭的。
郁文道:“我们反正要去吃饭,不如就去关三娘的店里。他们店里的拌面也做得很好。上次我还跟你姆妈说过,想让陈婆子学着点,结果陈婆子怎么也学不像。”
好吧!
郁棠决定为了美食,还是忍着好了。
关三娘烤鱼棚子还挺大的,但还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坐满了人。
周子衿土豪作派,直接拿银子请人让了一张桌子给他们。
几个人准备围着桌子坐下,裴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帕子,把他要坐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郁棠看着,悄悄地摸了摸桌子。
那桌子看着陈旧,灯光下仿佛泛着油光,可摸着却很干净,不要说油花了,就是灰尘都没有。
她放心坐下,裴宴开始擦桌子。
周子衿忍不住了,道:“遐光,你能不能别这么讲究?”
裴宴抿着嘴,坚持擦完了桌子。
周子衿无奈,和郁文一起商量着点了店里的招牌菜。
能在夜市里闯出名堂来的果然都名不虚传。
关三娘家的烤鱼酥脆咸香,拌面红油赤酱,卤猪蹄糯而不腻,银耳汤甜软可口……吃得郁棠胃口大开,周子衿赞不绝口。
裴宴却坐在那里,一口也没有吃。
周子衿故意小声和郁文说他:“你看,就是个这样无趣的人!今天要不是遇到你们,我就是吃进去龙肝凤胆也会变成石头压在心间。”
郁文看着裴宴就这样随意地坐在那里,却像株身姿挺拔的雪里青松,从骨子里隐隐流露出几分孤傲来,突然觉得周子衿这样勉强裴宴有些不妥当。
“各人有各人的秉性,好朋友就更不应该彼此为难了。”郁文笑着,朝周子衿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道,“这杯我敬你。”
周子衿呵呵地笑,把这一茬丢到了脑后。
裴宴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坐在他对面的郁棠身上。
第三十八章 放飞
郁棠在啃猪蹄。
她开始是用的筷子,后来发现筷子不顶用,猪蹄时不时地就会落下来,旁边的人又都手拿着在啃,她四处睃了睃,发现周围的人都在喝酒吹牛,没有谁会注意到她这个跟着父兄蹭饭吃的小姑娘,遂放心下来,悄悄地放下筷子换成了手。
有了双手相助,那些蹄筋也被她啃得干干净净。
裴宴在看郁棠的手。
郁棠的手很漂亮。白皙细腻,十指修长,增一份则腴,减一分则瘦,没有一丁点瑕疵。
可此时,这双漂亮的手上却沾满了红红的辣椒粉,油腻腻的,反着光。
如明珠蒙尘、如白玉惹灰,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裴宴连自己都没有发觉地开始瞪着郁棠。
郁棠正心满意足地咀嚼着猪蹄筋,却感觉到有道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抬头一看,就看见裴宴那冰冷却隐含着怒意的面孔。
郁棠愕然。
他为什么要这样看自己?
她刚才什么也没有做啊!
难道是她吃相不好?
或者是她的着装不妥当?
郁棠低头打量自己。
然后她非常震惊地发现,她的前襟上滴了一滴油。
怎么会这样?
郁棠觉得自己有些凌乱了。
她举着猪蹄望着裴宴,觉得自己应该和他解释几句才对。
可没等她开口,裴宴就淡淡地挪开了目光。
郁棠眨了眨眼睛。
裴宴,这是讨厌她吗?
郁棠很是委屈。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的时候……她一天都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看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能一味地克制自己?再说了,这里是夜市,来夜市吃东西,不就是讲究兴之所至吗?
刚才还被她惊为天人的美食突然间让她形同嚼蜡。
哎!
她就知道,她和裴家的这位三老爷犯冲,只要遇到就没有什么好事,更别说她在他面前有什么形象可言了!
郁棠正自怨自艾,裴宴突然转过脸来,皱着眉头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丢在了她的面前,道:“擦擦!”
她一愣。
正在倒酒的郁远和正在喝酒的郁文、周子衿听到动静都瞧过来。
郁文和周子衿呵呵地笑了起来,郁文更是指了郁棠的嘴角,道:“有葱花。”
郁棠杏目圆瞪:“阿爹,有您这样的吗?”
郁文不解,道:“我怎么了?”说着,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示意郁棠快把嘴擦干净。
这么多外人在,难道就不能私下告诉她吗?
郁棠气呼呼的,觉得裴宴丢在她面前的帕子像针毡,不要说用了,看着就不舒服。
她掏出自己的帕子,狠狠地擦了擦嘴角,然后又顺便擦了擦手,让那方白帕子就那么丢在了桌子上。
裴宴松了一口气,觉得心情好多了。
郁文和周子衿笑了两声就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继续喝着他们的酒,说着他们的话,在旁边执壶的郁远笑吟吟地听着,很感兴趣的样子。
郁棠瞥了眼裴宴,重重地咬了口猪蹄。
裴宴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前襟。
郁棠嘴角抽搐。
他还有完没完。
君子不是非礼勿视的吗?他就不能装作没看见?装着不知道?
郁棠心里的小人被气得直跺脚。
她就知道,他是个心胸狭窄、吹毛求疵的小人。不说别的,她和他也算见过好几次面了,可他给过谁一个笑脸?
而且还自以为是。
第一次见她,以为她是碰瓷的;第二次见她,以为她是骗子;第三次见她,以为她是水性杨花……想到这些,郁棠像被针戳破了的皮球。
反正,她在他心目中估计也不是个什么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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