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是目前为止,这场中最激烈冲突的一箭了。
瞬间,酒壶崩溃的声音。
两支箭矢应声而落。
“谁中的?!”“谁中了!”观礼台上和看台上都议论纷纷,都想从中看出些究竟来。
“应是梁彬先中的吧!”
“我怎么看是范好胜……”
“不对啊,若是梁彬先中,范好胜的捡应当飞出去了,若是范好胜先中,梁彬的箭也应当分出去了,这怎么都落地了,莫不是……两人同时射中的?”
“这么玄乎?”
“也不是没可能,这酒壶上有荧光粉,稍后让掌吏上前查看,便知是如何中的了。”
梅老太太也起身。
这轮比试,因梁彬和范好胜这最后一箭的争夺显得格外激烈。
“可是范姑娘中的?”梅老太太看不清,梅老太太又惯来喜欢热闹,这节骨眼儿上,哪里沉得住气。
白苏墨便搀着她上前,一面道:“在等这查核,看是谁射中的……”
检查的小吏也傻了眼儿,两只尖端上都有荧光粉,应是,同时射中的,怕是一个偏上些,一个偏下些,但都差不离的时候将酒壶射碎了。可还真不好区分,是哪一只箭射碎的。
小吏也只得将箭取了,快步到主位上,呈给茂将军看。
其实茂然先前便定睛看着。
除非这能放慢几倍的速度,否则谁的眼睛能看得清?
这世上又断然没有可以记录影像的东西?
可这酒壶上的荧光粉,这两支箭确确实实都射中了。茂将军看了看,却没有应声,而是亲自拿着箭往国公爷那边去了。
场中顿时沸腾!
只怕真是两支箭都中了,所以茂将军这才要找国公爷一道商议。
“看样子,是两人竟一起射中了。”白苏墨朝梅老太太道。
梅老太太叹道:“这倒是稀奇,还以为如何都能分出胜负,没想到竟是平手。”
白苏墨笑:“晋元还是争了气的,刚才那一分可没白拿,要不,范好胜这一箭也不会如此轻松。”
梅老太太向来最喜欢苏晋元,这话便也听得舒心。
梅老太太刚才还念叨着苏晋元的三脚猫功夫,也就是个凑数的,眼下,便欣慰得很。
祖孙俩方才说完,就听一侧的人都在议论,说是两支箭若是都中了,那这一轮便是平手。可若是平手,是要加赛一轮?还是各加一分算了?
若是加赛一轮,便等于这场上的四人还要再赛一轮,可下一轮原本就要每组三人一起上阵,此时再加赛一场的意义不大。将众人精力都耗尽了,下一轮三人赛的重头戏反而不精彩了。
可若是各加一分,钱誉这组便是两分了,许金祥这组才一分,最后一场若是钱誉赢了还罢,许金祥若是赢了,又成了平手,还得加赛一轮。
总归,是这第二轮的比试结果太出人意料了,所以茂将军才想着找国公爷商议。一连几年了,都没见有一场挑战赛,总不能让这难得一见的挑战赛惹人非议。
茂将军本是慎重之人,再加上有国公爷的意见佐证,这场中便也能信服了。
白苏墨转眸看向爷爷所在的那处阁间。
正好见到茂将军朝国公爷拱手,那便是敲定了。
果真,只见发令官快步上前,茂将军同他说了几句。发令官便折回,并朝场中宣布,此场比试平手,双方各得一分,只是最后一轮比赛的分数调整至获胜者得两分。
场中便“嗡”得一声炸开。
眼下是两分比一分,钱誉胜许金祥一分,原本钱誉是领先一分的,可若是这最后一轮的比分调整至两分,那便是谁得了最后这一轮的比试,谁就能赢得比赛。
场中自然有人为钱誉鸣不平。
说钱誉原本是领先,若按早前的积分规则,便是最后一轮许金祥胜了,还需加赛一轮才能分出胜负,钱誉赢的面自然更大些。而眼下,钱誉早前得的一分便显得无关紧要了,若是最后一轮输了,便被许金祥三比二反超了。
也有人觉得这样好,这样的比试没有退路,双方都破釜沉舟才更精彩,便是这最后一轮平手了,也能分出胜负来,不用再反复加赛了。
这规则看似袒护许金祥,可但有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哪里是国公爷和茂将军有意袒护许金祥,分明是想让这最后一轮精彩些。
总归,此事经由国公爷和茂将军裁定,旁人也都认。
只是由得这最后一轮比试调整成了两分,场中的气氛忽得紧张并热烈了起来,早前的比试已成过去,只有赢下这最后一场的三人赛才算是胜出。
苏晋元是清楚国公爷有意为难钱誉的缘故,可旁人哪里知晓,苏晋元眼中便有不甘。
钱誉在一侧宽慰:“方才那一箭射得漂亮,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及,将将好。”
苏晋元看他:“你看见了?”
他以为当时全场的注意力都在好胜和梁彬身上。
钱誉颔首:“看见了。”
苏晋元顿时来了精神,便扬了扬嘴角:“我这怎么也不能给你拖后腿不是?”
范好胜本也想夸赞他一句的,只是他自己说了,范好胜这话便再也说不出来,只得笑笑。
“你的手如何了?”范好胜问钱誉。
钱誉捏了捏掌心:“差不多了,无需担心。”
苏晋元松了一口气:“那我便放心了。”
范好胜提醒:“许金祥是我爹爹的徒弟,他的性子我最清楚,凡事都要争一个高低,断然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下一场需得小心了。”
钱誉颔首。
言辞间,已骑马到到发令官身侧。
发令官宣布最后一轮的比赛规则:“第三轮比赛为三人赛,双方所有参赛者都需参加,中途任何原因退场都不可再补人或换人,只能以场上剩余的人继续至结束为止……”
言及此处,不说钱誉,苏晋元和范好胜三人面面相觑,便是看台上和观礼台上都是如此。
什么样的比赛会让人提前退场?照说,这样的挑战赛,应当不会有受伤之说,若无受伤之说,怎么会退场?
这规则一宣布,整个校场都窃窃私语。
白苏墨扶着梅老太太也在观礼台的凭栏处看,这规则确实听起来诡异了些,也不知茂将军在最后一轮的比试里安排了什么环节。
梅老太太也道:“也不知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白苏墨知晓梅老太太是在担心苏晋元,白苏墨便应道:“外祖母不担心,既是骑射大会,定然是安全的。”
梅老太太也是这个心思。
白苏墨却忽然,茂将军常年在西南驻守,许是,这一轮同军中实战有关?
白苏墨记得褚叔叔早前入京的时候,曾同爷爷做过沙盘推演,爷爷当时起了兴致便同褚叔叔说,想在下一次的骑射大会时多加入些战场上的因素,也省得回回骑射大会看得都是那些个小子在那里一本正经的骑马射箭……
爷爷是有这个心思的……
骑射大会的比试场上多留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供每个人展示骑术和箭术,但若真正放在战场上,哪能有如此充裕安稳的环境?
兴许爷爷和茂将军想看的,是在模拟的战场环境下的骑射能力,而非如噱头般的骑射表演?
白苏墨心底微滞。
若是如此,便真有可能有人会提前退场了。
思及此处,白苏墨不由看了看场中的钱誉,许金祥是范将军的徒弟,早前应当耳濡目染过,若真是如此,钱誉这一轮只怕要吃亏。
他的背影映入眼帘,白苏墨心底又笑笑,钱誉先前的表现已经抢眼,今日这佑山行宫的校场里,只怕都记住了钱誉这个名字,单这一轮的输赢又哪里重要?
白苏墨眸间揽了盈盈碎芒。
其实,能在他离开苍月前,这么静静看着他也好。
……
阁间内,谢老爷子目光刚好能看见白苏墨和梅老太太。
“哟,我看这回梅老太太似是也对钱誉上了心?”谢老爷子倒是意外。
国公爷瞄了一眼,恼道:“我上哪里知晓去?这老太太的心思,旁人哪儿猜得了?”
国公爷在京中是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却唯独对这亲家太太怠慢不得。
这回梅老太太在国公府小住,国公爷就盼着相安无事。
当年白苏墨才出生不几日,苍月同巴尔之间的战事便生了摩擦,朝中主和之人有,国公爷却主战。国公爷本是要亲自上战场,结果当时旧疾突犯,便是白苏墨的爹爹代为上战场的。
其实当时白苏墨的爹爹才平了边关小战役回来,白苏墨又才出生,应当是不必去的。是因为国公爷揽下的这条出征令,才不得不由白苏墨的爹去。谁知这一去,遭逢了边境十余年不遇的雪灾,供给断了,又被巴尔围困在峡谷中,最后悲壮战死沙场。
消息传回京中,苏墨娘亲郁结在心。
自此之后,苏墨娘亲的身子骨也一直不好,不到白苏墨六七个月便离世了。
梅老太太一直对此事介怀。
白苏墨那时尚小,梅老太太一气之下便将白苏墨抱回了远洲抚养。
国公爷当时也在自责中,觉得愧对苏墨的爹爹和娘亲。
直至白苏墨五六岁的时候,梅老太太的气稍稍消了些,国公爷才将白苏墨寻了回来。
国公爷便一直是处处让着这位梅老太太的。
否则明知梅家几个子孙都不怎么成气候,梅老太太想要在梅家替白苏墨择婿的时候,国公爷不吭声便让白苏墨去了?
他若直接说与梅老太太听,梅老太太必定同他心存芥蒂,可若是梅老太太和白苏墨亲眼见了,这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回梅老太太入京的目的,他哪里不知晓?
是嫌他没替媚媚挑个好夫婿。
媚媚自小是梅老太太的心头肉,他心中清楚,这便也由着她。
这京中的青年才俊,老太太看上哪个了,他便让哪个来老太太跟前看一看,也省得老太太埋怨他此时不上心。
他是媚媚的爷爷,媚媚的亲事在他心里自然慎重。
老太太来一趟也好,省得日后挑一个她入不得眼的,怕是又要生出些事端来。
眼下正好,这钱誉是媚媚自己的挑的,不是他挑的,老太太看过心中也自然有数了,也不必日后同他一道争论。
国公爷饮了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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