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了看打来电话的人,是个不怎么陌生的名字。
她接起电话,客客气气道:“秦设计师上午好,今天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工作上的事需要我做吗?”
秦予柔在电话那头低柔地说:“也不是什么工作上的事,只是突然想和你一起吃个饭,也不知道你中午有没有时间。”
埃米是真不知道秦予柔找自己除了公事还能有什么事,但不管知不知道,对方是设计师,自己只是个助理,人家主动请她吃饭,她没拒绝的道理。
中午时分,大家都离开工位去吃饭,文乔也不例外。
她收拾了东西,将抽屉锁好,电脑注销,拎起背包去吃饭。
走出分部大门,上了电梯,她在电梯里听见了一些议论。
这次人们议论的对象不是她,毕竟她只是个设计师助理,即便和陆觉非挂了钩,影响力也没想象中那么大。大家在讨论的,是jr中国分部的负责人。
说得直白点,就是他们的大老板。
“听说大老板来了。”
“这是这个月大老板第一次来呢。”
刚刚进入七月,作为总负责人来公司验收工作很正常,但听周围人的语气,这位大老板来公司好像是很新鲜的事情。
“上个月她来了三次,你们猜这个月她会来几次?”略带调笑的语气,声音很小,大约也没想让除了朋友之外的人听,要不是文乔靠那人很近很近,她也听不见的。
“谁知道呢,如果陆设计师肯多低头的话,那大老板大概愿意天天来。”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前说话的人都笑了起来,文乔侧目看了看他们,他们也看向她,大约也知道她的身份,立刻都收起了笑容,一副严肃地等待电梯到达餐厅那一层。
电梯到了之后,人们陆陆续续走下去,文乔忽然就对跟这些人一起吃午饭感到乏味。她没下电梯,直接乘坐电梯继续往下,到了一楼才出去。
很巧的,她这次直接下一楼,遇见了传说中的大老板。
她第一眼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她之所以去关注那边是因为那里阵仗实在太大了,一堆人整齐排列,她想不去关注都难。
二来么……她看见了宫徵羽。
脚步情不自禁就放慢了,她尽量只用余光去看,或者装作不在意地扫过那边,她看见宫徵羽和一位衣着考究的女性站在一起,对方正很亲密地在他耳边说什么,他也很迁就地低头去听,文乔几乎都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喷洒在他耳侧的呼吸。
他以前不是很难适应别人身上的味道,很难适应谁靠他那么近说话吗?
怎么他们一起工作了之后,她不止一次发现他做着与他习惯不符的事情?
还是说,他那些臭毛病,只是因为她惯着他,只是因为她太把他当回事了?
文乔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推门走出去大厦,路过的人在小声说着大老板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文乔也就知道了和宫徵羽亲密耳语的女性是谁。
原来那就是大老板。
还真是年轻。
细算起来,文乔都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比对方小。
那么年轻就能做到这种奢侈品集团的中国分部负责人,如果不是富二代,那就是本事通天。
上地铁的时候用手机查了查,文乔盯着手机屏幕露出了然的表情。
那位叫康怡的大老板和她年纪差不多大,是响当当的社交名媛,堪称中国的帕里斯·希尔顿。
jr的高层构成也比她想象得简单的多——家族企业,康怡不怎么工作都能坐到如今这个职位也算理所当然了,她手下应该有父母给她安排的超级智囊团才对。
文乔找了个位置坐下,忽然就不那么介意康怡和宫徵羽的亲密接触了。
再外人看来,对方的条件的确比她好,宫徵羽也早就和她没了关系,她还是要多管住自己,别老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为无关的人忧心才好。
那样决定着,文乔后面也就真的那么做了。
她再也没关注过宫徵羽的任何事,对大老板的八卦新闻也充耳不闻,心思全放在工作上。
策划案稳步推进,秦予柔之前的不配合没能让文乔在这上面吃到苦头,文乔把策划案完成的很好,在七月十二号这天,她按照陆觉非的指示,带着策划案敲响了宫徵羽办公室的门。
接近下班时间,落地窗外的天色渐渐黑下来,文乔立在那扇厚重的门前等待了一会,里面的人亲自打开了门。
文乔平静地望着对方,将策划案举在手上,言简意赅道:“宫先生之前说由我直接和您对接,我现在是照您所说的,来给您送策划案的。”
宫徵羽垂眸睨着她手上的文件,没动作也没说话。
文乔把文件递给他:“陆设计师已经看过这份策划案了,他觉得很好,现在只要宫先生看完点了头,我们就可以按照上面写的那样执行了。”
宫徵羽似乎只是在看文件,视线一直垂着,但文乔总觉得浑身不舒服,手臂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皱起眉,举着文件催促道:“宫先生接过去吧,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这么直白示意了,宫徵羽还是没抬手接过文件。文乔的视线越过他望进他的办公室,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人,也没什么过多的办公家具。
她犹豫了一下说:“既然你不肯接,那我只能给石阳送去,让他转交给你了。”
她说着话就要走,宫徵羽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
“进来吧。”他淡淡道,“把策划案放到桌上。”
文乔侧目睨他,不是很想进他的办公室。
宫徵羽回望着她,贵气不凡的脸庞上挂着十分官方疏远的礼貌。
“让文小姐做这么点事都不行吗?”
他随口问了一句,好像并不介意她拒绝,抬手要把文件接过来。
文乔没让他接过去,她握着文件道:“当然可以,没什么不行的,我帮宫先生放到桌上去。”
她越过宫徵羽走进办公室,将策划案整齐放到桌上,随后便要离开,但转身之前却听见了办公室的门关上的声音。
文乔倏地回眸,正对上宫徵羽似笑非笑的双眸。
他立在门边,语调低沉地问:“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文乔沉默下来。
七月十二号,这样一个日子,她想不记得都难。
过去的三年里,她每年的这一天都和他在浪漫中度过。
这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第三十章
宫徵羽看上去很有闲情逸致,还有功夫拉着毫无关系的前妻在这儿聊他们过去的结婚纪念日,这个想法让文乔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宫徵羽就知道她大约要出言不逊了,但他也没在意,缓步走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取出了什么,始终低头看着那东西。
“宫先生要是闲着没事干,可以找别人进来陪你聊天,我实在是忙,就不在这儿打扰了。”
文乔很不客气地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听到宫徵羽不疾不徐开口。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又是那副该死的波澜不惊的模样,前几次文乔险些看见他情绪激动到崩溃,但现在他好像又恢复原状了。
心里有些挫败感,文乔负气听着他的话,慢慢回过了头。
他说:“我记得你喜欢金萱茶。”
文乔冷淡地说:“真难为宫先生还记得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回过头,就看见了宫徵羽始终低头看着的是什么,是一瓶香水,瓶身呈现不透明的深绿色,封口处有泵头,这种瓶子拿在宫徵羽手里,除了香水不作他想。
“金萱茶产自台湾嘉义,分布在海拔一千到一千六百尺之间,因长时间受浓雾笼罩,按照特定方法培制后,闻起来会有天然的牛奶香和桂花香。”他缓缓抬眸,漆黑的眸子沉沉地望着她,“你知道我不太喜欢这种甜香味。”
文乔漫不经心道:“是啊,我当然知道,以前每次我喝茶的时候,你都要跑到别的房间去。”
真是给他惯了一身臭毛病,想到他那些毛病只在她身边才有,文乔就愤恨不已。
“我没空陪你闲聊,我刚才就说过了,你要是想聊天,我会帮你把石阳叫进来。”
文乔这次毫不犹豫地开门要走,宫徵羽再次用一句简单的话拦住了她。
“这次我研究了金萱茶很久。”他坐在椅子上轻声说,“我把过去三年屏蔽的味道全都闻了个遍,我在实验室里分析了它很久很久。”
文乔惊讶回眸,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做。
宫徵羽看了看半掩着的房门,压低声音道:“金萱茶的茶香和天然奶香加上香豆素——那是结穗稻田时的味道,之后再放入一点墨味的桧木香……杉、桧木、金萱茶、龙脑、穗甘松、香豆素,我做了这样一款香水。”
他握着香水瓶站起身,一步步朝文乔走去,文乔愣在那,因他的动作和突然强势的气息而畏怯了一些。她拉开办公室的门要走,但宫徵羽这会儿已经到了她面前,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门外投进来的视线,在他手下工作的人没几个不知道他不喜欢让人进他的办公室,哪怕因为工作让人进了,也很快就会被赶出来,但今天文乔不但进去了,还一直没出来,甚至于,在她要走的时候,宫徵羽抬手关住了那扇门,用一种很难忽视的,带有男人占有欲的方式。
关上门的那一刻,宫徵羽内心的想法是,如果公司里一定要有些传言,那还是传他和她比较好。即便是传他死了也没关系,总比让陆觉非的名字和她纠缠不清强多了。
把她的名字和陆觉非拆开,这会让他心里舒服一点,也会让她少惹上一些来自上面的麻烦。
“你想干什么。”文乔几乎被宫徵羽强压在门上,她吸了口气说,“如果你是突然发.情了,觉得前妻是个还不错的人选,可以被你拿来消遣,那你可真是算错了,你别想在我这里讨到便宜。”
宫徵羽垂眸睨了睨她,淡淡说道:“谢谢提醒,但我没有不合时宜地发.情。”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文乔使劲把他推开,他很给面子地后退了几步。
“没什么,只是不希望你就这么走了而已。”宫徵羽将手里的香水瓶抬起来,掀开盖子,按下泵头,带着香气的水雾弥漫开来,他伸出手臂强行拉着文乔走到薄雾之下,带着茶香、墨香和奶香的味道侵入鼻息,文乔站在渐渐散去的水雾之下,一点点放弃了反抗。
“我给它取名原野之息。”宫徵羽微阖双眸立在那,握着她的手腕低沉道,“你不觉得它很适合你,也很适合你负责的新项目吗?”
怎么突然又转到了工作上?文乔微微拧眉,猫眼望向他时带着抵触情绪。
宫徵羽用一种非常冷淡矜贵的神情看着她:“不是跟你谈工作,还能是干什么。”他倏地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语气疏淡道,“你总是太着急,急着要和我撇清一切关系,不敢长时间面对我,甚至都不愿意搞清楚我究竟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我有时候会想,你这么急迫逃离我,是不是来自你的心虚和不自信。”他慢慢侧头,修长的背影,柔顺的黑发,不规则金属边框的眼镜,他的一切都带着漫不经心的优雅和性感。
“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时间长了,和我来往多了,你会变得不坚定。你没有自信正常面对我,所以你急不可耐地逃开我,这侧面印证了你的失败。”他笃定道,“你越是这样,越是代表你还没有真正放下我。”
什么样的人才能自负到这种程度?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在离婚好几个月后提到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做了一堆暧昧行为之后又开始跟你谈工作?
文乔对宫徵羽简直忍无可忍,恨不得再给他一耳光,可悲哀的是,他说到最后,她听到最后,发现他有些话说得也对。
可能她越是那么想要和他撇清关系,越是恨他,越是代表自己还没真正放下他。
文乔忽然就不说话了,她望着自己的前夫,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里带着些不羁,也带着点悲哀。
长久的沉默过后,是她很无谓的话语:“那又如何?这并不妨碍我生存下去,也不妨碍我绝不再回头。我现在只要一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挽留你的,连我自己都会哭笑不得。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人,结了一次婚,但这次婚姻却要了我半条命,我需要点时间来疗愈伤口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这些都不会影响我讨厌你,它们会成为我真正放下你的催化剂。”
她难得往前走了几步,靠近那个咄咄逼人的男人,盯着他的脸平静道:“而且我也的确是正在放下你,你也别那么自信,觉得没人能忘得了你,这个世界上比你好的男人多得是,我没必要吊死在你这一棵树上,你也很快就没资格再说刚才那些话了。”
“比我好的男人多得是?”宫徵羽捕捉到了他最不想听的一句话,嘲弄道,“你是指陆觉非?”
文乔懒得理他,转身要走,宫徵羽拉住她说:“我劝你最好别打陆觉非的主意。”
“我打谁的主意都不会打你的主意,我和陆觉非怎么样也和你没关系。”文乔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猜怎么着,你越是好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激动,我就越是对陆觉非感兴趣。我真该仔细研究一下陆设计师,对他多一些了解,说不定还真能发展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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