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也不晓得自己这么浑浑噩噩的到底是睡了有多久了,只是一睁眼,所看之处,满目火光,浓烟呛得她眼睛,鼻子皆控制不住流下脓液,她不停地喊叫,可四周围除了炭火烧焦时发出的响声外,再无别的了。
她想要推门出去,却发现,那门根儿底下,似长了腿一般,她越往前跑,这天杀的东西就越是往后退,如此任凭她怎么跑也难以够着那门把手。
她是又急又气又怕,恍惚间,远处闪过一人影儿,可距离太远,看不大真切是什么人,可她也不知怎么着的,这危急关头,竟像是被那道背影迷了心窍一般,鬼使神差的追了上去,待追到跟前,伸手,拉过来仔细一瞧,只见此人被炭火烧得面目全非,半张脸都乌黑焦烂了,这么近的一看,好不恐怖。
可这还不是最吓着她的,最吓着她的是,此可怖之人另外半张还算完好的脸面,回过神来一看,不就是自己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儿郎卫长吗?!
瑾儿向来是个胆儿小的主儿,被这么一下折腾得,竟硬生生的从睡梦中吓醒了过来,凄厉的喊叫了一声,满头大汗直挺挺的从床榻上,翻身而起,因动作太大,竟直接整个人从床板上滚了下来,狠狠的跌在冰凉的地板上。
由于东哥一路上一刻也不敢停歇,熊星河早前带的有的确是条近路,不出三日,便顺利回到了京城,王德权早早命了人自光绪东哥出城门后便一直丝毫不敢松懈的守在各处城门附近,一见到俩人,立刻派人去秘密回了王德权,再由王德权好生打点一番,悄悄的把俩人迎回了宫内。
这几日,伤感风寒的借口本是再也瞒不住了,可正巧东哥身旁那个高万枝是个能人,竟精通易容之术,这才解了王德权的燃眉之急,加上快到正月了,这几日,风雪越发大了起来,不骑马,光用腿脚走,那积雪就能埋到你膝盖上头,老人家又最是怕冷的,所以光绪走的这几日,太后从未离开过颐和园,就只听说,颐和园太后特别宠爱的一个戏子丢了,气得太后好几天下不来床,据说还是犯了事儿的,太后忙着派人到处搜刮他的去向。
光绪这头,若没什么,自然也顾不上了一时半会儿的,至于皇后,难得连着好几日都没了动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瑾珍俩姐妹双双染病的缘故,就是前几日差人送了些燕窝粥来,惯例讨好皇上,皇上向来不理会,如此,王德权也有了理由,照旧便是了,并不会让人起多大的疑心,毕竟这皇后在皇帝跟儿前,不得好,这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东哥无事,一安顿好了亏得那冰蛊虫能干,烧退下,好了大半的光绪,亲自又喂了他大半碗剩下的药膳,看他睡下,便赶紧传了步辇回了景仁宫,一入院,就吩咐婆子丫头们赶紧砍柴的砍柴,烧火的烧火,帮衬着老蛊把那在她兜里一路揣着从未敢放过一次手,好不容易得来的十品红鬼笔,给熬好了,然后抱着汤盅又火急火燎的出了景仁宫的大门,往永和宫赶去,伺候着手臂开始硬化出现冰结块的瑾儿赶紧把药给喝下去。
翌日,那会子刚到卯时,一想到光绪才回来,眼睛都没合上过半日,便又要开始被那些个总也不会自己拿拿主意的大臣们烦心了,就又是一阵心疼,遂在心中暗下决定,等会儿,等瑾儿清醒过来一些,便回去,看看他,嘴上总说不要心软,给他无谓的希望,可这身体,却一次比一次控制不住了。
瑾儿喊叫满大院都听见时,刚过了响午,外头烈阳高照,可雪却还是未见融化多少,冷风依旧刮得没心没肺的大,浑身上下被包裹了狐裘大衣的东哥都不敢就这么一屁股的坐在比那冰块儿还要凉上几倍的地板上,这一个不小心的准得被冻伤了去,这永和宫被皇后拉走了一堆人后,就变得格外冷清,加上瑾儿先前病得那样迷糊,老蛊又顾着去帮她和光绪俩人瞒天过海了,也暂时没顾得上理会,屋子里没人烘炭火,也没人敢去内务府多要一些来,一进来就奇冷无比,瑾儿病方才好,本身也并非身强体健之人,如何能受得住这样的折腾,所以听到翻滚的动静后,东哥差点儿连鞋都顾不上穿了,就从炕上跳下来一路跑至内卧,将趴在床前地板上的瑾儿赶紧扶了起来,扶回了床上,拉过棉被,给裹得紧紧的,尤其是那双才这么一会儿子的功夫,已经被冻红了一大片的双脚。
东哥边转身,手忙脚乱的去倒冲泡热茶,边担忧询问,眉头紧锁,“我说姐姐你怎么回事儿?都这么大个人了,睡个觉,还能跟个四五岁的小屁孩似的,摔下床板儿来,你到底怎么了?”
可瑾儿双眼直直的,满脑子都是方才那诡异的噩梦,根本没听见东哥在问些什么,更别提回话了。
待愣神已久的瑾儿反应回过神来,跟前已有东哥奉上前的一杯热茶了,抬眸看着从前再熟悉不过,小妹的灵巧模样,心中虽久违的一暖,可到底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位,不过就是披着小妹皮囊的怪物罢了,赶紧收回思绪,好不让自己被她迷惑住,抬手,推开她递到跟前的冒着些寥寥白烟的瓷杯,语气不好的询问,“我这是睡了有多久了?怎么好似全身筋骨都散架了一般,方才起来时,还有些反胃的感觉,你是有对我做了什么?还是你这只恶鬼如此贪得无厌,拿了我小妹的躯壳还不够,如今,竟还想要我的?!”
东哥闻言,心中虽郁结了些委屈,可面上却也并未生气,只是见瑾儿不喝,便转身,把茶杯放回至恭敬站在自己身后,举着托盘,听了瑾儿的一番冷嘲热讽的话后,气得简直像拿手中的盘子狠狠摔打在她那颗脑袋上,嘴里不停念叨,幸苦从阎王爷手上把你这条命抢回来,你非但不感谢也就算了,还说出这番羞辱的话来落井下石,当真是死了也活该的老蛊强拉硬拽的给推出了屋门外,将他关在了外头。
然后转身走回床塌跟前,坐下,虽然知道如今最好还是让瑾儿多些休息,其余的可暂且不提,可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说自己口误透漏给了光绪,就说这肚子是会大的,被人看出来,那也是迟早的事,既然孩子并非光绪的,姐姐又对光绪并无男女情愫,如此倒是个放她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时机了。
“姐姐,我有件事要问你,你必须老实的回答我,你.......是不是.........在这宫里........看上了个什么人?”东哥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也还是踌躇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去说出私通二字,最后见瑾儿脸上出现了不耐之色,只好尽可能委婉,压低声问出来。
瑾儿心中一震,倒没想到东哥突然会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若是从前,自己一定立马就招了,可眼前这个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同自己亲密无间的小妹了,而是一个隐瞒了她如此之久,富有心机的女人,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坐,别开脸,看向别处,语气是故作镇定,“你在说什么?什么看上什么人?我听不懂。”
“姐姐,你若是不说实话,等会儿在皇上跟儿前,我是真的没办法帮你了,若是你说,兴许我从中柔和一两句,说不准,皇上就会让你如愿以偿,可你必须要告诉我事实才是啊!那个男的是谁啊?!”东哥活到这这个年头,什么人没见过啊!哪怕是心机如慈禧那般高深莫测的,也别想瞒过她,何况是瑾儿,如今这般不过是在这里同自己怄气装黑脸儿的小丫头,自然一下子就给她拆穿了去,只是担心隔墙有耳,还不大敢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孩子的事说出来。
瑾儿又是心中咯噔一下,猛地扭过头去,看向东哥,“你同皇上说什么了?”
她与卫长私会虽托得卫辰景的福,做的谨小慎微,可还是难不保百密一疏,偶然间被东哥给撞见了,也未尝不可,都说相爱之人,心有灵犀,那头她才做了噩梦,梦见卫长遭受残害,这边,东哥就说了这番耐人寻味的话了,难道,真是卫长出了什么事不成?!
还没等瑾儿说话,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声,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头,仔细一听,竟是久违李莲英的嗓门,具体的,说是太后让两位娘娘即刻动身去颐和园仁寿殿面见,有重要的话要商议。
东哥心中暗觉不好,这个时辰,早就过了请安的时辰了,加上先前,她们一直宣称是抱病在身,为何此时竟会派人来寻她们姐妹俩,而且从前这等小事,怎需劳动李莲英这个大总管亲自前来,而且步辇,随行照料宫女太监,东哥认得,皆在仁寿殿,慈禧跟儿前伺候的,难不成,是她和光绪私自出宫的事被发现了?
瑾儿坐在辇上,则是对方才东哥那句皇上已经知道了耿耿于怀,这会儿子太后又突然传召,心想,莫不是自己和卫长的事已经张扬出去了,顿时看谁都像是看自己红杏出墙,不配为人妇道的嘲笑嘴脸,心中越发慌乱起来。
待俩姐妹各怀心事行至仁寿殿前,望着端坐在上头,好不威严的慈禧,看好戏一样难得神采飞扬的隆裕,还有一众嬷嬷,丫头,拿着大板子的太监们时,想借口遁走,显然已经是来不及了,只是东哥眼看着慈禧怒瞪着自己,看都不看一眼跟在身旁的瑾儿时,虽有些不是时候,可还是着实松了一口气,心想,看来闯祸被提溜来问罪的是她,至于瑾儿,不过是顺道儿顺来罢了,可突然又一想,从前有句话叫做殃及池鱼,好不容易放下去的一颗心,又是重新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