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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氏,我跟你打听个人。”他说,“林氏,传言她以绝食相争,追着你去了漠北。李十一都赞她义烈。是真的吗?”
  林斐道:“是。”
  高大郎满意道:“不错,不算辱没我。”
  林斐嗤笑。
  高大郎问:“笑什么?”
  “笑你可笑。”林斐道,“不过少时一段婚约,十几年前就退了。你算哪根葱?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林氏践行自己的道,与你何干?
  高大郎道:“与我当然有干,曾经与我有过婚约的女人,岂能是只知道针头线脑的懦弱无知之辈。”
  又道:“我和林氏的事你知道得挺清楚。”
  林斐懒得理他,闭嘴不再说话。
  下山的道路平缓了下来,高大郎一夹马肚,众人提起速度,消失在了夜色中。
  半个时辰之后,另一队人从山上追下来。
  追到此处,袁进跳下马,举着火把细看地上痕迹,指了个反向:“这边!”
  谢玉璋一身骑装,腰别匕首,两只眼睛都红了,厉声喝道:“追!”
  从嘉佑房中回到正房,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正房诸人,谢玉璋当时脑子就轰的一下。她下意识地便去腰间摸匕首。
  可自逍遥侯府灭门之后,那柄匕首已经被她解下来不曾佩戴很多天了。
  谢玉璋拔下鬓间金钗握在手里便冲进了房里。
  林斐不见了,晚秀双手和嘴巴都被缚,绳子捆在了榻脚上,她拼力挣扎,想努力发出声音示警。
  待给她解开绑嘴的布条,晚秀眼泪唰地便掉下来了,语速飞快,言简意赅地告诉她:“歆州高氏劫走了斐娘,斐娘令他们以为她是你!”
  【斐娘令他们以为她是你!】
  简短清晰的信息冲击得谢玉璋的脑子轰隆隆的。
  冷静,谢玉璋告诉自己,冷静,你要冷静。
  “召集护卫!”她道,“与我换衣裳!”
  她飞快换好了骑装,袁进已经将洛园里的护卫都召集在一起。
  谢玉璋脑子已经冷静:“派人去京城送信,送到胡统领和广平伯府两处。留十个人卫守山庄,其他人都跟我走!”
  她带着人一路追下来。只夜走山路,谁也不敢跑快,遇到岔路口还得下马辨识痕迹,便比高大郎一行慢了许多。
  夜色沉沉,火把的光能照亮的范围有限。
  送信的人跑夜路多久能到京城?天什么时候亮?城门什么时候开?
  脑子里闪过各种忧心,只能握紧缰绳,咬紧牙关,一路追下去。
  在到了一个岔路口,袁进再一次指了个方向的时候,谢玉璋问:“你确定?”
  袁进道:“确定!”
  袁进追踪痕迹的本事非常了得,谢玉璋其实是相信他的。但她不明白:“高氏要南归,为何往这边走?不该走曲江吗?”
  袁进是来自草原的胡人,他当然不知为什么,便去看自己的副手。
  副手是个精于事务之人,谢玉璋早说过,袁进只管骑马杀人,其他的事都交给副手。二人分工明晰。
  副手略一思索,猛拍马鞍道:“不好,他是想走泗水!”
  曲江流经云京,江水滚滚南下,最后汇聚到天堑大江,沟通南北漕运,江上往来全是官船和货船。只曲江是漕运主干道,入大江的主道只有一条。沿路都有繁华城镇,却也有重重关卡。
  泗水并不流经云京,距离云京便是快马也得三四天,只与“京畿”这个范围擦边而过。
  泗水许多处河道都浅,走不了大船。但它河道分支多,最后都汇集入大江,且几无什么关卡。若高氏以小船入泗水,那便是水银洒地,怕是再捡不起来了。
  副手给谢玉璋讲明白之后,谢玉璋脸色发白。
  须臾,她指了一个人:“你,去云京,将我们的行踪告诉云京那边。其余人,跟我走!”
  马蹄声激烈,她追着高大郎和林斐而去。
  谢玉璋第一次经历这么艰难的追袭。这和打猎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由天亮追至下午,路上吃的是烙饼和熏肉。
  这么粗糙简陋的食物,谢玉璋便是在漠北都没吃过。只她此时实在明白了为何李固骑马出行要吃这种粗食,因为实在是方便。烙饼将熏肉一卷,大口吃便是,吃完便上马,继续追。
  追到天色完全黑了,谢玉璋还想追。袁进扯住了她的马缰:“马得歇息,否则累死。”
  回到云京再不能像在漠北那样养马。她现在养的只是护卫,不是上沙场的骑兵。她将能带来的人都带来了,便没有多余的马了。
  谢玉璋只得咬牙下马。
  出来得急,也没有带上帐篷等物,不过把马背上的毡子取下来铺在地上权作床铺休息而已。
  还没铺好,听到隆隆的马蹄声。众人皆起,手按刀柄。
  数百人的骑士奔驰而来,领头者勒马疾停:“永宁!”
  正是李固。胡进、杨怀深亦跟着翻身下马,疾步围过来。他们至少比她晚出发三四个时辰,竟然追了上来。
  谢玉璋见到杨怀深,无地自容:“二哥!”想哭,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哭,只强咬着牙。
  杨怀深脸色灰沉,问:“高氏往哪边去了?”
  谢玉璋指了反向:“那边!”
  杨怀深立即上马。李固对谢玉璋说:“你回去,我们追。”说着,便夹马前行。
  谢玉璋看得清楚,金吾卫是一人双马,标准作战配置。她二话不说,过去便抢了一匹马,追了上去。
  李固回头看见她追上来,喝道:“回去!”
  谢玉璋喊道:“我能跟上!”
  李固皱眉,却道:“跟紧!”
  这场追击是谢玉璋此生最疲累的一段经历。
  他们追了三日,于第三日终于追到了泗水边,遥遥看到高氏诸人正在登船。
  李固摘弓便是一箭,一人应声而倒。
  谢玉璋和杨怀深同时喊道:“别射箭!别射箭!”
  李固不发话射击,金吾卫的人虽然握着弓,却也没搭箭,只等命令。
  他们追至岸边,高氏的船已经离岸。虽离岸,却也在射程之内,此时若开箭,高氏诸人必死。
  但李固没有下达射箭的命令,只道:“去找船!”
  杨怀深比他的话音还快一步,已经带人去找船了。
  胡进扯开嗓子劝降。
  船在飞快地远离岸边,离开岸边骑士的射程。高大郎没回应他。
  他向岸上望了半晌,才收回目光,问林斐:“那女郎是谁?怎生得竟如此美貌?”
  林斐含笑不语。
  高大郎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是永宁公主!”他肯定地道。
  关于永宁公主的美貌,传得神乎其神。高大郎是不太信的。
  在洛园见到林斐,虽觉得她美,但内心里也觉得,没有传说得那么邪乎。
  直到此时看到真正的谢玉璋,不需林斐肯定,他已经明白那个才是永宁公主。
  则……
  他看着林斐,问:“你又是谁?”
  林斐含笑,脚下向舷边移了一步。
  望着那个婀娜的身影,林斐觉得内心说不出的轻快。
  林家女儿欠小公主的,终于还上了。
  只对不住丈夫。岸上数百人,都看到了广平伯夫人被贼人掳走三四天,她便是能活着回去,也是广平伯府的污点了。
  杨二对她深情一片,今生辜负,已报不得。
  那,等来生吧。
  林斐看着高大郎,笑得眉眼生辉:“如何,江东林氏女,可辱没你?”
  一个名字在高大郎心头闪过,小的时候也曾为这名字羞涩过。后来那门亲事因林家的垮台退了。那个名字也早就扔在角落里遗忘了。
  但此时他想起来了。
  那庚帖上写的是林氏斐娘。
  她叫林斐!
  他抬眼,想叫出她的名字。
  曾经的未婚妻仿佛在发光,她的笑像看透世间一切,又不屑世间一切。
  她的目光中没有遗憾,只有求仁得仁的满足感。
  她纵身跃入了江水中。
  船上,高大郎吼道:“林斐!”
  岸上,杨怀深痛声:“斐娘!”
  谢玉璋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来。
  第158章
  谢玉璋醒过来,是在一处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帐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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