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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的两个男人沉默了很久。
  李固道:“没人会强迫你。我曾答应别人,会让你过得好。所以今日才把你唤来,亲口问你的意思。你既不愿,便算了。回谢家村去吧。”
  谢宝珠看着李固,若有所悟,道:“那我,便承这个人的情了。”
  福春带谢宝珠离开。
  “七哥。”李固宽慰道,“她这样厉害,不是你喜欢的那一种。”
  李卫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李固张了张嘴,想喊他,却没发出声音。
  李卫风连着两天没上朝,李固到底不放心,派了胡进去看他。
  胡进去了李卫风的外宅,和他喝了一顿酒,回来复命。
  李固问:“他怎么说?”
  胡进砸吧了砸吧嘴。
  【她长得特别好看,声音特别好听,人特别斯文。我知道她其实是个厉害的,但就看着特别顺眼。】
  【我见到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想娶个什么样的新妇。】
  【可我已经娶了新妇。】
  李固听了,沉默半晌,道:“我拖累了七哥。
  “没事没事,”胡进说,“七郎自己想开了。”
  【算啦,你告诉十一,别管我的事了。她那身子,若气不顺,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算啦算啦,就当梦一场吧。我反正有十个美人,我快活着呢。】
  胡进笑道:“当初你那时候,老陈和七郎就说,娶个新妇,什么都过去了。可不都过去了?大皇子都这么大了。七郎也就一阵,肯定也能过去的。”
  皇帝睫毛微颤,抬起眼眸,烛火的光在那瞳眸中跳跃,仿佛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北线的战报,每十日传来一封。
  起初看着还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李固的眉头越蹙越深。
  蒋敬业在给他的私信里说得很清楚,前赵宝华公主不肯接受由蒋敬业向王帐开口索要赵公主的提议,她有她想做的事。
  可,他并不需要她做这些。他需要她平平安安地归来。
  但李固的目光透过纸背,想起了当年离别之事。
  他想去为她杀人,为她清除麻烦。她是怎么说的?
  【这是我的人,我的事。我自己来。】
  当年她不过待笄之年,如今一去经年,岁月荏苒,那个少女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和他的记忆中,还一样吗?
  第94章
  漠北。
  帐子里安静极了,谢玉璋和林斐四目相视。
  “先帮我梳头。”谢玉璋说,“然后去请扎达雅丽。”
  二人没有再多一句废话,手脚麻利行动起来。
  谢玉璋平日表现得对扎达雅丽十分尊敬,若有事,都是她去扎达雅丽的帐子主动拜访。她既突然派出林斐来请,林斐又面色肃然,扎达雅丽也不磨叽,痛快地就跟林斐来了。
  赵公主的帐子中并没有别人,她问:“宝华,怎么了?是不是乌维喝太多了?”
  谢玉璋却没有平日的巧笑倩兮。
  即便是在这些战乱的日子里,她也是努力给每个人笑容的。一个有责任感的可汗妻子,便该是如扎达雅丽和谢玉璋这般,在这等岁月里,也能以笑容安抚人心。
  不笑的谢玉璋,令扎达雅丽感到有些陌生。
  谢玉璋凝视了扎达雅丽片刻。便在此时,这个女子依然目光慈爱。
  谢玉璋第一句话便告诉她:“扎达雅丽,乌维死了。”
  扎达雅丽还未及变脸色,谢玉璋第二句道:“速速安排咥力特勒继承汗位,勿使旁人动妄念。”
  扎达雅丽盯视了谢玉璋几秒,道:“我看看他。”
  林斐打起内帐的毡帘。
  扎达雅丽大步走进去,谢玉璋跟着进去了。
  扎达雅丽俯身察看乌维的尸体。
  谢玉璋道:“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他已经死了。”
  这等酒醉死于呕吐物的事,王帐每年都得有一两起。草原男人实在是太爱喝酒了。
  谢玉璋说完,看到扎达雅丽的唇边,流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扎达雅丽直起身来,对林斐说:“你去叫咥力特勒来。”
  林斐一言不发地去了。
  内帐又恢复了安静。
  并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为乌维哭泣或是难过。
  扎达雅丽和谢玉璋四目对视。
  扎达雅丽问:“你杀了他?”
  谢玉璋道:“他死于酒醉呕吐。”
  扎达雅丽道:“真正这么死的人你没见过。他们都睡得太沉才会死,所以他们的眼睛是闭着的。”
  而乌维,死不瞑目。
  扎达雅丽并没有指责谢玉璋。她道:“也好,这个死法挺好的,省去很多麻烦。”
  谢玉璋道:“我再不动手,你就要自己动手了吧?”
  扎达雅丽再不伪装,眼中全是轻蔑:“这样的窝囊废,我已经忍耐他很多年了。”
  可难道不正是她把乌维抚养成一个窝囊废的吗?谢玉璋想。
  “扎达雅丽。”谢玉璋沉默了片刻,问,“为什么让乌维把我送给蒋敬业?””
  在几年前,谢玉璋一直怀疑是马建业怂恿乌维把她送给蒋敬业。因为对漠北男人来说,表示臣服可以献女儿,但是把自己的妻子献给敌人,就是奇耻大辱了。
  但今生,马建业早就死了,他没能在草原上翻起半点水花。
  那么又是谁令乌维有了把她献给蒋敬业的想法?或者说,是谁“命令”了乌维这么做?
  能命令阿史那乌维的人只有一个,便是把他抚养长大的他的大妻阿史德扎达雅丽。
  扎达雅丽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慈母般的神情,她说:“在说什么呀?”
  谢玉璋看着她,说:“我和你,明明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扎达雅丽的慈母笑容渐渐淡去,她的面孔透着说不出的冷漠疏离。
  她说:“你不该蛊惑咥力特勒。”
  谢玉璋否认:“我从未主动接近过咥力特勒,我甚至刻意地与他回避。”
  扎达雅丽的神情更冷:“但你的存在,对他便已经是蛊惑。”
  咥力特勒与母亲十分亲密,无话不说。他曾经微醺时对母亲说,如果能让他抱赵公主,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扎达雅丽说:“这世上不可以存在这样一个女人,对我的咥力特勒影响力如此之大。”
  她一生操控、影响乌维,却绝不允许有什么女人去影响乃至操纵她的儿子。这便是利益最大的冲突了。
  原来如此,因为她疏忽了这一点,最终这一世还是和乌维走到了此处
  但谢玉璋没什么好后悔或者遗憾的,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好吧。为了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至于再有这样的误会,我和你说实话。”谢玉璋说,“我,从未想过留在草原。”
  扎达雅丽瞟了一眼乌维的尸体,道:“但你离不开。”
  在草原赵公主有丈夫,在中原她失了国。
  赵公主谢玉璋却笑了。
  “不,我可以。”
  咥力特勒来到之后,成为了这个帐子里唯一一个为阿史那乌维之死感到悲痛难过的人。
  然而生养他的女人和他暗暗倾慕的女人都不给他时间悲伤。
  “去吧。”扎达雅丽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谢玉璋说:“我的人服从殿下的命令。”
  咥力特勒看看她们,擦干了眼泪,提刀出去了。
  谢玉璋说:“他真是像俟利弗。”
  扎达雅丽笑了:“他是狼王的孙子,他会成为头狼。”
  两个人的目光都转回来,看着对方。
  谢玉璋说:“把我献给蒋敬业真是一着臭棋,除了给阿史那这个姓氏来带羞耻,毫无用处。”
  女人的美貌在这种时候除了能带给某个男人片刻的欢愉之外,在真正的大事上能起什么作用?屁作用都没有!
  扎达雅丽道:“我知道,我就是不喜欢你而已。”
  谢玉璋:“……”
  好吧。
  谢玉璋道:“如果你和乌维肯早听我的,早点去和蒋敬业谈和,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谢玉璋最初的计划并不包含杀死乌维。她力图促成乌维与中原的和谈,实现汗国和中原的结盟,而后一起去打处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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