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会儿天都黑透了,村民们全在家里窝着,没人看到乔婉和马伯文从山上弄了这么多吃食下来。
总算是听到了爹娘敲门的声音,三个小男孩脸上一喜。
“小杰,你快过去开门。”
马振豪和马振宇的身上靠着两位睡着的小姑姑,他们不舍得惊醒马雪燕和马雪琴。
乔婉在大门打开之后只看到了二儿子,连忙问道:“其他人呢?”
“都在厨房里,小姑姑睡着了。娘,我和大哥熬了粥。你和爹总算回来了。”
马伯文这会儿手掌疼得厉害,听到儿子有条不紊地说出这一席话,他忽然觉得自己再累都是值得的。
农村的灶台一般都是双灶设计,外面是铁锅,里面是锑锅。等一锅饭做好,锑锅里的水也顺带烧热了。
乔婉和马伯文就着热水,迅速洗干净自己身上尘土和汗水。
另一边马雪燕和马雪琴也醒了,五个小不点围在乔婉和马伯文身边,仿佛只要看着他们就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乔婉换了件外套,揭开锅盖。锅里的粥倒是煮好了,可是大米和水的比例没有拿捏好,一锅粥清汤寡水的,看起来不是能够充饥的样子。
“爹娘,都怪我。”马振豪有些自责。
“没关系,你做得很好。爹第一次煮饭的时候,锅都烧糊了。”马伯文看到这一幕是感动的,小子们毕竟才四岁,已经开始帮他们分担家务了。回想他四岁的时候,从来不会为这样的事情发愁。
乔婉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赞许地看着他们,小家伙们总是能让她感到惊喜。
“以后再要做饭,一定要注意安全。无论做成什么样的,娘都爱吃。”
“嗯,我们听娘的。”小男孩们高兴地笑了,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他们家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肉了,即便是地窖里有,也不敢拿出来做。因为肉香味会从院子里飘出去,有人闻到就会惹来大麻烦。
正在烧火的乔婉琢磨着,改天带孩子们一起进山,家里不能吃肉,他们就去山里吃。
铁锅里熬好的粥被舀了起来,马伯文将新鲜的野菜整理出来,清洗干净后切成末,敲了五个鸡蛋在面粉里,加入少许盐巴和野菜末搅拌均匀。
地窖里几乎藏了生活所需的所有物资,马伯文和乔婉商量之后,决定奢侈一把,给孩子们做一回野菜煎蛋饼。
为了不让香味飘出去,厨房里门窗紧闭。
五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油滋滋的铁锅,空气中飘着的煎蛋香味,让他们嘴里不停地咽口水。
将多余的米汤倒出来,孩子们熬好的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尤其是在香喷喷的野菜煎蛋饼上桌之后,咬一口外酥里嫩的蛋饼,喝一口清粥,再搭配爽口的泡菜,这是他们吃过最难忘的一顿饭。
“嗝!”
放下碗后,三个小男孩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饱嗝。
他们开心地笑了,不只是因为填饱了肚子,还有来自乔婉和马伯文暖暖的爱护。
孩子们睡着后,乔婉和马伯文还不能休息。他们将山药从软藤笼子里弄出来,搬到地窖去。为了防止地窖入口被人发现,乔婉亲自做了好几层掩护。
“剩下的明天再来弄吧。”
乔婉指的是背篓里的野菜、木耳和野果。
马伯文点头表示同意,刚才他还不觉得,这会儿闲下来浑身就跟要散架似的,双手也火燎一般的疼。
早就注意到马伯文双手全是划伤和水泡,乔婉扔下一瓶修复液后回了自己房间。
“这个药很管用,你试试。”
马伯文举起眼前透明的玻璃瓶,不由得想起乔婉挑着山药走在自己面前的场景。回来这些天,他也应该跟沈月写封信做个了断。原本他们约定好,毕业之后自己就上门提亲,可谁能想到,命运居然跟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在生存面前,情爱真的不算什么。
第二天早上醒来,马伯文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好多了,应该是乔婉给的药好使。
院子里,乔婉正带着孩子们认识野菜,木耳和野生菌已经洗净摊开晾晒,野果用筲箕装着放在桌子上。
“爹,你醒了?”
“爹,锅里有粥和玉米饼子。”
“爹,我帮你打洗脸水。”
马伯文第一次受到儿子们这么热情地对待,他有些手足无措,像是感动,又像是重新认识了父亲这个身份。
几天之前,他还是一个踌躇满志的大学毕业生,他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转眼间,他就成了三个孩子的爹,以及两个小妹的大哥。
被孩子们簇拥着,马伯文的视线落在乔婉身上。
她很美,这种美无关长相,而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果敢和坚毅。
这是马伯文以前从来没有在女人身上看到过的光芒,他所认识的、接触到的女性都是娇柔的、胆怯的,就像是花园里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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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昨天已经商量好了要种土豆,他们就得先去买些土豆种回来。马伯文以前不过问家里的事情,乔婉更是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买。
“这样,我先去村长家里问问。”
马伯文心里为钱的事情犯愁,毕竟买东西可是要花钱的。但是,他不打算跟乔婉说。
有些事情,就该男人来扛。
马家湾的村长是何大牛,他是何半仙的大儿子。五十多岁的他天生是个庄稼把式,全村上下谁提到他都要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句。
何家勤劳,以前一直都是马致远家的长工。
自从两家人关系发生变化之后,这还是马伯文第一次上门。
“少爷!”何大牛一看到马伯文,脱口而出。
“何叔,现在可不能这么称呼,我们都是贫农,您叫我伯文就行。”
何大牛感慨地叹了口气,他算是看着马伯文长大的,曾经村子里最聪明的少年郎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一直关注着马伯文家,见他们关门闭户,尽可能的低调,他心底松了一口气。
严格说起来,他是曾经受过马致远恩惠的长工。
当年他家老二出生,正赶上干旱,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他们这些长工也失去了收入来源。
实在是没办法,他求到了地主马致远家。马致远二话没说,给他借了两斗麦子,临到离开的时候,马致远的媳妇还给了他塞了一块红糖和几个鸡蛋,说是让他拿回去给孩子和媳妇吃。
从回忆里走出来,何大牛搓了搓手,笑着应了一声,“伯文,你有啥事儿?只要我能帮上忙,绝无二话。”
“叔,是这样的,我想在山地里种点土豆。您知道哪里能够买到土豆种子吗?”
何大牛听马伯文提到山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抽签这事儿还真是马伯文运气不好,全村最差的一支签,偏偏就被他给抽中了。八亩山地听着很多,实际上养活两个大人都难,更别提他家还有五个孩子。
“这事儿好办,周队长说了,我们村抄查的物资交到上头去了之后,上头决定给我们村拨一批粮食和蔬菜种子下来。再等几日,有消息了我去通知你。”
何大牛说着,从屋里拿出一袋粮食塞到马伯文手里。
“这个你拿好,再多我也没有。既然你肯叫我一声叔,我也就认下你这个侄子。”
看着何大牛不容拒绝的眼神,马伯文心里暖融融的。这是村长的一番心意,也是两家情谊的桥梁,他知道自己必须收下。
“好,谢谢叔!”
“伯文,你既然来了,我就跟你唠两句。山地里的石头要清理干净,才好种地。灶膛里的灰可是个好东西,防虫还能肥地。山坡上种稻子和小麦不行,但是土豆、玉米、大豆、红薯都扛旱。”
何大牛恨不得把马伯文带到山地里手把手的交他,从来没人想过,地主家的少爷也有下地劳作的一天。
“还有你那几个堂兄弟,你最好离得远远的。他们,说不准会连累你。”
何大牛有很多话相对马伯文说,包括他爹娘的去世,家里的妻儿。可在看到马伯文伤痕累累的双手之后,他闭上了嘴。
马伯文告别了村长,将粮食藏在棉衣里回了家。
打开布口袋,里面装的是黄澄澄的玉米面。
对于贫穷的马家湾村民来说,他们做梦都想每顿饭有玉米糊糊吃。
周队长接到了别的紧急任务,在离开马家湾之前,他专程来到马伯文家,跟他说了这样一席话。
“马伯文同志,听说你大学的时候念的是农学。我有一个心愿,在离开之前必须要说出来才能安心。我希望,下一次再来马家湾的时候,你们都能吃饱饭,都能穿新衣。别人都说农民是靠天吃饭的,我倒是觉得,知识可以改变农民的命运。”
第12章
自从周队长率领的工作组撤出马家湾后,所有的马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马致山和马致海的日子很不好过,他们一个是真的中风,一个是假的痴呆,唯一有点盼头的,当属他们爹马东阳在土改工作组入驻之前偷偷藏起来的家财。
他们两人各自生了俩个儿子,由于以前没分家,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吃穿住行从来不用他们操心。
现在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之后,问题一下子冒了出来。
家里没粮怎么办?
茅草房又湿又冷怎么办?
大家都不会做饭怎么办?
除了马致山和马致海两兄弟知道家里还留有财产之外,其余人都快被眼前的困境逼疯了。每天家里都是摔盆打碗的动静,孩子们饿得哇哇直哭也没人理会。
“爹,我觉得我可能知道了那天晚上藏在乔婉房间里的奸-夫是谁了。”
马伯涛一回家就跟妻子吵了一架,他这会儿还饿着肚子,气都气饱了。
马致山听儿子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点精神,他伸出自己能动的左手,示意儿子把自己扶起来。
“是……谁?”
中风让他口齿变得模糊,说话必须一字一顿才能听清。
“江武。他最近一直拄着拐杖,脸也肿得没办法见人。他家里人说他是在后山跌进了捕猎陷进摔的,这明显很可疑。我们村就连小娃子都知道哪里有陷进。而且,他受伤就在我们捉奸的第二天。”
马致山点了点头,儿子说得有道理。
“你……别……轻……举……妄……动,慢慢……来。先……把……家……里……不……穿……的……衣……服……拿……去……换粮……食。”
短短的一句话下来,马致山已经累得气喘嘘嘘。
他摸索了很久,才从身上掏出一块银元递给大儿子。他再没有力气说话了,所有想说的话都在眼里。
看到银元,马伯涛眼睛一亮,他之所以争着把爹留在自己家,就是因为他知道爹肯定有钱。别看爹现在中风了,还是很有办法的。
换做是以前,一块银元掉在地上马伯涛都不屑去捡。现在不同了,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给弄丢了。
就这样,马家被划分成地主分子的族人在茅草房里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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