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还是在这大过年的!
老太太当即气得发抖,一双手直哆嗦,好半会都没说出话来。
王婆子吓得忙给她抚胸抚背的顺气,嘴里焦急的道:“老太太您可悠着些,气坏了身子可使不得,或许是大爷,大爷有旁的事恼了那采办管事……可能是忘了告诉您这茬了。”
老太太自是不信的。有意还是无意她自分辨的出来。而他这一出的缘由……她也猜得几分出来。
宋毅踏进小院的时候,只觉得院子里空落落的,也静悄悄的,抬眼瞧那屋里头也是黑漆漆的一片,竟是没有一丝一毫过年的喜庆气。
福禄见他们大人皱了眉似有不悦,忙拉过一下人询问,大过年的为何不点灯,不放烟火,何故这般悄然无声。
那下人忙解释着,是姑娘嫌吵闹没让放,而且姑娘早早的就歇下了,众人更是不敢肆意吵闹。
宋毅沉声问:“睡下了?没守岁?”
下人头垂的更低:“没……姑娘说她累了,便早早的洗漱歇下了。”
宋毅大步朝屋内走去,令道:“点灯,上守岁饺子。”
苏倾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刚有了些睡意,正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得屋门冷不丁的让人从外头打开。
“什么事啊……”她有些含糊的咕哝着,带着些似梦非醒的嗔意。
脚步声顿了下,然后来人又继续稳健向前,几步就到了榻边,抬手抓着床帐扯了开来。
与此同时,房间内的烛灯被依次点亮,烛火跳动,灯火通明。
苏倾睁了眼,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大人……怎么过来了?”说着便要撑着身子坐起身。因刚醒来她身上还是有些无力,索性就半倚着床头,就这般拥着衾被看着他。
宋毅的目光紧紧攫住那双发红微肿的眸子上。
“大人您……”
“你眼怎么肿了?”
苏倾本欲出口询问他来做什么,冷不丁听的他这般一问,不由神色一滞。继而面色恢复如常,只含糊的慢慢说道:“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吧。”
“嗓子呢?怎么沙哑了?”
“那是……”
“别告诉爷这也是刚睡醒的缘故。”宋毅沉声打断她。
苏倾就不再说了。
宋毅坐在了榻边,抬手屈指在她眼眶处轻微刮过,暗沉的眸光略过些复杂情绪:“哭了?”
苏倾没有回话。
宋毅收回了手,转而看向屋门处,神色不辨喜怒:“守岁饺子端上来罢。”
两仆妇低头各自端了碗饺子上来。
苏倾刚醒来这会是真没什么胃口,此时见那白花花的饺子端上来,还是满满当当的一碗,不免觉得若让她此刻吃下未免就太为难了她。
宋毅接过一碗,苏倾便也只能认命的接过另外一碗。
两人相对无言的吃着守岁饺子,可苏倾堪堪吃过一个后就有些吃不下了。
宋毅看她一眼,令道:“单数不吉利,再吃一个。”
苏倾只能硬着头皮夹了个,勉强吃下。
好在他那厢没再勉强她,待他吃罢后,就令人收了碗。
净手,漱口后,宋毅挥退下人,然后脱了靴子,上了床榻。
苏倾有些诧异。大过年的……他不走?
“靠过来些。”宋毅倚在床头沉声吩咐。
苏倾迟疑:“大人,奴婢今个身子有些乏了……”
“靠过来。”他的声音已然不耐。
苏倾便冷了脸朝他的方向挪了下。
宋毅一把扯了她拉进怀里。
苏倾正心惊间,却听得头顶传来他沉郁的声音:“你都知道了?”
苏倾有些愣住了。
“莫怕。”他道。
沉声说完这一句他就止了声,然后周围空气陷入很长时间的沉寂。
苏倾没怎么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却也没有开口询问。
宋毅的目光忍不住朝她的腹部看去,那里现在空空,以后也会如此。
她这辈子都不会怀有他的子嗣了。
无论是像她一般倔强骄傲的女娃,还是模样长得像他一般的儿郎,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大人?”苏倾觉得他的目光越来越怪,隐约有种噬人的骇厉,令她不免心中一跳,便唤了声。
宋毅将目光一寸寸收回,然后径直打入了她略显迷茫的双眸中。
“年后,爷抬你做贵妾,入族谱。”他盯着她震惊的眸光,声音发沉,近乎一字一句道:“生有爷护你周全,死亦入宋家祖坟享尽身后尊荣。所以,你莫怕。”
第71章 京城事
紫禁城巍峨的皇宫红墙碧瓦, 紫柱金梁,落日余晖洒在重檐殿顶, 余留一片朦胧昏黄的光。
养心殿内不时传出阵阵剧烈的咳声, 浑浊而沉闷。
一身朱红深衣的皇太孙姒昭正弯身给着寝床上的皇祖父抚胸顺气,随着他皇祖父突来一阵愈发剧烈的咳嗽后, 他赶紧将人给小心扶了起来,然后从身旁太监手里接过痰盂,凑近了皇祖父的嘴边。
一口浓烈的血痰吐过, 永熙帝呼哧呼哧大喘了几口气,这方觉得好受了些。
姒昭看着面前的皇祖父被病痛折磨的苍老削瘦,俨然副风前残烛模样,再也不复昔日的威严英武,不忍再看, 眼圈一红就忙垂了眼。
永熙帝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 只简单的问了姒昭朝政方面事, 问过几句罢似觉得有些累了,便挥手让其退下了。
见他皇祖父面露疲色,姒昭只能依依不舍的退下。
待皇太孙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寝宫, 永熙帝咳了两声,然后唤太监总领进殿。
太监总领垂首躬身的进来, 小心翼翼的将圣上扶着坐起, 并拿了明黄色绣龙纹引枕给垫上后,小声在永熙帝耳畔细细说了番。
永熙帝苍老的面上闪过丝阴沉。
吴家首尾两端,着实可恨, 可杀。
永熙帝心里泛起杀意,可又迅速腾起些无力来,如今他这行将就木的老皇帝就如那被拔了牙的猛兽,威慑力大减,各种魑魅魍魉都按捺不住的要跳出来。
“遗诏……收好了吗?”永熙帝久病沉疴,便是一句话都说的艰难,同时伴随着是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太监总领回道:“圣上放心,奴才都妥帖收着。”
永熙帝定定看着他:“朕,信得过你。”
太监总领忙跪下:“奴才誓死忠于圣上。”
永熙帝呼哧喘着气缓了会,又道:“你,激灵些……一旦朕到了那日……即刻通知右相,召集文武百官……入宫,宣遗诏!”
太监总领磕头,慎重应下。
永熙帝疲惫的闭了眼。他恨呐,苍天给他的时间太短,给皇太孙的时间太短,假如能再给他多留五年光景,不,哪怕是两年,也足够他替太孙扫清些障碍,多拉些筹码。
也是当年痛失太子令他数年没缓过这失子之痛,否则,若能早早谋划,皇太孙如今的处境也不至于这般艰难。
到底是筹码太少了。
永熙帝又在心里仔细盘算了皇太孙的筹码,能堪大用的太少,以前还有右相和吴家极力顶着,如今吴家存了额外心思,只怕皇太孙要出现颓势之相。
胸口发闷,又有了几分咳意,被他强压了下去。
永熙帝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带了几分犀利:“宋家那,如何了?”
太监总领忙道:“宋家年后就忙着与梁家结亲,如今六礼中就差最后一礼,迎亲礼了。”
永熙帝总算缓了脸色。
当年那已故的宋老太师已是权倾朝野的老臣,却唯独对他这个不得势的皇子另眼相待,做了他的授业恩师不提,更是于当年惨烈的夺嫡之争替他竭尽全力的谋划,最终让他一路攀上了帝王大位。所以对于宋家,他是有几分感念的,亦有几分信任的,否则两江总督这般要职他也不会交到宋家人手里。
可惜那宋制宪似乎只做纯臣,对于朝堂党派之争从不掺和半分。永熙帝叹气,若他还能活个三五年还还说,可如今他大限将至,他想要的就不是纯臣了。
他想要那宋制宪义无反顾的倒向皇太孙一党,亦如当年宋老太师追随他一般,不遗余力的助皇太孙一臂之力。
“传,右相进宫。”
想要宋制宪没有顾忌的倒戈皇太孙,那么就要右相放下芥蒂,由右相去说服再好不过。
巫训义得了进宫的旨意后,往他府上南院的方向看了眼,然后穿好官服入宫觐见。
南院曾住的,是他已故的独子。
他大概猜到当今圣上为何召他觐见。
其实早在之前他已想过,依着皇太孙如今的处境,少不得会有这么一出的。
两江地区极为富庶,每年为朝廷提供的财政赋税,就能填补国库三分之一的空虚。而且每年科举上榜一半以上的人才,皆来自这个两江地区。
这倒也罢了。两江三省的光精兵就有二十余万,一旦发动紧急兵事,作为两江总督宋毅可以事后上奏,先行直接调动三省兵力参战。
这般的助力,当今圣上焉能放过?
右相心里复杂难言。虽说他亦知道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可到底还是有些意难平……
罢了。他叹气。皇太孙的处境艰难,他又焉能为了一己之私害了他?何况,若将来左相扶持九皇子登基,别提皇太孙没了活路,作为皇太孙的娘舅家,他们巫家满门怕也是要血流成河了。
宋毅接到当今圣上密信的时候,面色有几分沉凝。
当今圣上竟让他不日启程入京,明面说是让他入京述职,可归根究底是何故,他心里已然有几分猜测。
当今圣上怕是大限将至了。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