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毕竟是年长他许多的长辈,即使之前有过节,这也太不合适了。
他回头打算扶,杜明却一退,躲开他要扶人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可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黄咏一逃走,我就知道,他们要掩护自己,是我、是我要被牺牲了!”
苏齐云没说话,他正在强烈遏制自己快要产生的同情心。
如果说杜明用下跪这种极端手段,是为了留住他、激发他的怜悯,那么他快要成功了。
“熔断之后,他逼着我拿三个亿做慈善,表面上看起来气势如虹,涨势很好,可谁不知道这就是一时的——市场很快就会反映过来,凭着现在3%的净利润率,杜氏根本拿不出三个亿……接着就会是更大的反噬!”
“……他们这是,这是要最后榨取一波杜氏,然后高位抛空,用杜氏的死,博最后一波利润!”
苏齐云笑了笑:“没错。”
“你既然想的这么清楚,也应当知道——nebula一样在熔断的最低位埋了仓,也一样等着高位抛空。我们一样是吸人血的资本——杜总,你真的求错了人。”
“可他!他什么都听你的。不,他只听你的!”
苏齐云的语气冷下来:“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不,你知道!”
杜明忽然大声喊了起来,他跪着朝前走了好几步,扯住苏齐云的裤脚:“算我求求你,这事只有你能帮我,我进去了不要紧,可杜氏、杜氏不能垮啊……”
“80年代,我孤注一掷,怀里揣着五万块钱就下海了,从倒卖纱线起步,一点一点做大,后来才开始慢慢买厂、盖厂、搞技术中心……这才渐渐有了杜氏,最辉煌的时候,我们真的是国货之光——国外的品牌真的指定要我们的牛仔布,市场上,没人能打得过我们。”
“我们是没落了,可没落的原因根本不是经营啊!我们是民营企业……你,你不缺钱真的不知道。看着我们是财大气粗的企业,可谁不是在银行面前求爷爷告奶奶的求贷款、磨利率——就因为是民营企业,我们去贷款利息都要高出很多,信用评级却低出很多,某些企业,他们拿着政策倾斜、享受着利率优惠做大做强,搞量大低价的恶性竞争,这根本就不公平!你说谁能不恨?!”
“我一睁眼,是几万名员工工资要发,压了几个月的货款要催,还有各类来巡察视察的领导要接待……我一个人倒了不要紧,可杜氏垮了,垮的是一大片啊!我也是逼不得已,才傍上了大树,以为好乘凉,没想到……没想到……”
如果说刚才的跪下,有道德胁迫的意思,现在的杜明跪着,无形的悔意几乎要从他身下漫出:“我千不该万不该,暗算了黄咏的妈妈来做投名状,招惹了你们nebula……”
苏齐云弯下腰,轻轻拉开杜明扯住他裤脚的手。
“杜总。作为对冲基金,我和您的角度注定是不同的。企业高楼起,企业高楼塌,优胜劣汰甚至产业迭代,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止你,不止杜氏,也不止企业,只要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谁都会有那么一天。nebula也是。”
他静默了一会儿,语气温和了许多:“杜总,你才不过50出头,这一辈子商海沉浮、也够英雄了,有些事情,沾上了真的躲不开的,不如趁着现在这个机会,放手吧。”
杜明怔然跪坐在地上。
“还有,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再提一次,我让你后悔今天没退市。”
说完,苏齐云抬脚就走。
“我儿子杜嘉!”杜明在苏齐云身后喊,“杜嘉在齐光手上,杜嘉找人去天文台的事,被他知道了!他……很生气。”
“我知道杜嘉之前对不起你,可他、他还是个孩子,一时赌气糊涂了……我活这一把年纪,怎么都行,可我儿子他还小啊!只要你出手,他一定不会和你作对,只要你打个电话——”
苏齐云稍稍朝后看了一眼,没等他说完,抬脚就出了更衣间。
木门留了一扇缝,五十岁的杜明,黯然跪在黑暗里。
他最后的选择破灭了。
“这可是你逼我的……我只能按他说的做了。”
*
“那这600万,我们该怎么说……”
“我觉得还是不能告诉云神……”
nebula准备室的门被骤然推开,罗半仙和陶子坚猛地抬头,接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云、云大神,你怎么回来了……”
苏齐云站在门口,眼神锐利:“什么600万?”
陶子坚拿肘子捅了捅罗半仙:“你说。”
罗半仙拿肩膀撞了撞陶子坚:“你说。”
结果俩人谁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