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宁点了点头。
她这世的父亲,薛博明身边虽然有几个通房丫鬟,但这些年被抬为姨娘的却只有罗姨娘和冯姨娘。
其中罗姨娘和薛博明是表兄妹,自小儿一块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虽然迫于父母之命不得不娶徐氏为正妻,但他依然跟罗姨娘难舍难分。
就是在跟徐氏成婚之后的头一个月里,他也依然因着这件事在父母面前闹腾了数次,完全不顾及徐氏新嫁娘的脸面和心情。
反倒是徐氏得知了这件事之后,亲自出面,劝说公婆让薛博明纳罗姨娘为妾,在公婆面前赢得了个贤惠,能容人的名声,也让薛博明挑不出她的半点儿错来。
又在罗姨娘有了身孕之后,将自己陪嫁丫鬟中相貌最好的一个丫鬟给了薛博明,也照样抬为了姨娘。这就是冯姨娘了。
不想罗姨娘是个没福的。头胎怀到六个月上的时候忽然大出血,流下一个成型的男胎来。此后好几年她都未曾再怀上。徐氏倒是在这几年中接连生下了薛元韶和薛元青,越发的坐稳了荣昌伯夫人这个位置。
即便后来罗姨娘又怀上了,生下来的也是个女儿。其后数十年也再不曾生育,只在前年终于如愿以偿的生了个哥儿。
但有薛元韶和薛元青这两位已经长大的嫡子在前,纵然她再生几个哥儿也是没有用的。
冯姨娘这些年则只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薛清芸,在府中排行第二。
另因着薛清璇虽然跟着父亲远在外地任上,但年数较薛清宁大,所以府中的人现在都称呼薛清宁为四姑娘。
至于三房,她三叔薛博平的年数较薛博明要小十岁,成亲相应的也要晚个近十年,所以孩子的排行较他们就要更加的靠后了。
大家族的关系可真是错综复杂。
薛清宁一面拿着雪白的布巾擦脸,一面心里暗暗的想着。不过没有办法,这一世她既然处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面,她也没法子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去改变什么。
而且,即便她真的想要改变什么,只怕落在其他人的眼中,会觉得她中了邪崇。搞不好就会将她关起来,又或是干脆烧死淹死了事。
薛清宁承认她是个胆子不大的人,所以摆在她面前的好像就只有随遇而安,入乡随俗这一条路了。
洗漱好,她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绿檀拿着桃木梳子,给她梳了个双丫髻。
往常因着她年岁还小,头上是很少戴首饰的,但今儿毕竟是中秋佳节,所以还是戴了数朵粉色碧玺石做成的钿花。
待梳妆好,接过小丫鬟拿过来的银耳汤喝了两口,薛清宁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这时就听到屋外有道清脆的声音在笑着说道:“四妹妹难道还没有起来?好懒的丫头!我这就去闹了她起来。”
薛清宁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见挂在碧纱橱上的那面粉色绣折枝花卉的软绸帘子被掀开,有个略显粗壮的人影风风火火的正往屋里闯了进来。
薛清宁眼中明明瞧见,想要躲避,但无奈那个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她压根就躲避不及。当下就被结结实实的撞了个正着。
☆、第9章 洋洋得意
薛清宁这几年在吃的上面虽然从来没有节制过,但依然是瘦的。也就脸上因着婴儿肥的缘故,双颊看起来有几分圆嘟嘟的罢了。
这会儿迎面被薛清芸这么一撞,她控制不住自己,立刻跌跌撞撞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得亏绿檀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急忙赶过来伸手扶住,薛清宁才堪堪站稳。
薛清芸吓了一大跳。
没想到竟然撞到薛清宁了。
也忙赶过来问:“四妹,你怎么样?”
这要是被徐氏知道了,只怕心里就会怪罪她。
不由的就有几分忐忑起来。
徐氏这会儿正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跟冯姨娘说话,听到这边屋里的动静,就扬声问道:“怎么了?”
绿檀正要回答,薛清宁已经捏了捏她的手,随后也扬起声音回答:“没什么。是我走的太快,差点儿摔着了。”
这就是要替薛清芸遮掩了。
薛清芸心中明白,目光感激的望着她。薛清宁对她报以微微一笑。
对于这个二姐,虽然是个急性子的人,说话也经常口没遮拦的,但薛清宁还是喜欢的。
至少是个直爽的人,没有什么坏心思,所以有些事还是很愿意替她遮掩的。
不想刚刚的那这一幕却落入了另一个人,也就是薛清雪的眼中。
薛清雪穿一件樱桃红色绣兰花纹样的上襦,牙白色的裙子。生的腰肢纤细,相貌如同刚开放的玫瑰花一般妍丽。
她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素来就瞧不上自己的这两个妹妹。
觉得薛清芸既胖又黑,粗俗的很,薛清宁做事慢条斯理的,一心只知道吃。
偏偏这两个人关系很好,从来不跟她这个长姐玩。
这会儿看到薛清芸明明撞了薛清宁,徐氏问起,薛清宁却替薛清芸遮掩,薛清芸又一脸感激的样子,她心中就觉得不舒服起来。
偏要拆散她们两个这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就收回冷眼看着薛清宁和薛清芸的目光,转过头对徐氏说道:“母亲,四妹在撒谎!刚刚分明是二妹撞到四妹。我都听到四妹被撞的哎呦了一声,还看到四妹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她这话一说完,屋里的人都看着她,目光各异。
冯姨娘开始不安起来,立刻转过头说薛清芸:“你怎么撞到四姑娘了?还不快跟四姑娘道歉。”
也是担心徐氏会责备薛清芸,就要薛清芸先认错。
薛清芸哦了一声,面向薛清宁,就要道歉。
不过徐氏却开口制止了她:“罢了。姐妹间玩闹,推到撞到是经常有的。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值得道歉认错?”
刚刚薛清宁一走出来,她关切的目光就在薛清宁身上到处看了一遍。
见薛清宁好好的,她也就放下心来了。
再说,对于薛清雪刚刚为什么说那番话她怎么会不明白?
才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倒会在她面前耍这些小心思。徐氏只觉得好笑。
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冯姨娘和薛清芸心中自是感激,薛清雪却气的不行。
徐氏这就是偏心!
记得有一次她也是不小心将薛清宁撞倒了,徐氏虽然没有说她什么,但一直沉着一张脸不高兴的。哪里像现在这样,对着薛清芸依然笑颜笑语的。
就想要再说什么,胳膊却被人拉住了。
她回过头一看,见拉着她的人是她的生母,罗姨娘。
罗姨娘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后走上前一步,对徐氏屈膝行了个礼,柔声的说道:“刚刚妾身过来请安的时候,老爷还未起。妾身跟他说今儿是中秋佳节,是个团圆的日子,您理应过去跟夫人一块儿用早饭。但老爷说他昨儿晚上才跟同僚喝了酒,现在还乏的很,不想起来。叫妾身过来跟您说一声,让您今儿不用等他用早饭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孙妈妈一直惊讶的看着她。
薛清宁也挺惊讶的。
罗姨娘的这意思,但凡不笨的人,哪里能听不明白呢。
无非是炫耀薛博明昨儿晚上歇在她那里,对她有多不同罢了。宁愿现在还歇在她床上,也不过来跟徐氏一起用早饭。
无论有多少妾室和通房丫鬟,初一十五这两日,还有逢年过节这样的节日是必定要跟正妻一起用饭,也要歇在正妻的屋里,这是荣昌伯府老祖宗定下来的传统,为的就是确保能一直有嫡子继承家业。
今日既是十五,又是中秋,按道理薛博明理应过来上房,跟徐氏一起用饭的,但是现在他却还歇在罗姨娘的床上没有起来。
薛清宁看着罗姨娘眉眼间没有掩藏好的洋洋得意之色,就觉得她挺可悲的。
相比较而言,徐氏对这件事则表现的很不在意。
“哦,老爷昨晚跟同僚一起喝酒了?”
拿起炕桌上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徐氏抬眼看着罗姨娘,脸上似笑非笑的,“既如此,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好好的伺候老爷。”
听起来好像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而且,徐氏言语间简直就将她当成了个伺候人的丫鬟......
虽然妾室确实只能算是半个主子,但是被徐氏这样当着面说,罗姨娘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当年她也是良家子,不是丫鬟。不过是家道中落,才来荣昌伯府投奔。
原本跟薛博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以为肯定能嫁给薛博明,做这个荣昌伯府的女主人,没想到这个位子竟然半路被徐氏给抢了去,而她则沦落成了薛博明的一个贵妾。
但即便是贵妾,那也是妾,如何能跟荣昌伯夫人这个位子相比呢?
罗姨娘想起往事,心里依然不甘。可是面对着徐氏的时候,她根本不敢流露出这些来。
徐氏身上有一种端雅大方的气质,这是她没有的。而且,这些年,她但凡稍微有点什么小动作,也都被徐氏压制的死死的。教她明白,她若是老老实实的,这个荣昌伯府还能有她的一席之地,若不然,她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虽然心中很气闷,但是罗姨娘也只得跟徐氏作辞,叫奶娘抱了自己的儿子薛元浩,带着薛清雪转身回去。
按照规矩,妾室和庶出的子女应该每天都过来对主母晨昏定省,但徐氏是个喜静的人,所以头先几年就说过,不用他们每日过来请安,每个月只在初一十五这两日过来即可。
打发罗姨娘他们回去之后,冯姨娘也极有眼色的开口作辞,带着薛清芸要回去。
临走的时候,薛清芸拉着薛清宁的手,悄悄儿的跟她说:“今晚咱们两个去园子里的水池边放花灯吧?”
中秋节晚上确实有放花灯的习俗,往年薛清宁还曾经跟着薛元韶和薛元青一块儿去洛水边放过。就是不知道今晚雨会不会停。
就点了点头:“嗯。今晚要是不下雨,咱们两个就去。你回去可要记得做花灯。”
薛清芸这才高高兴兴的跟着冯姨娘走了。
孙妈妈看她们母女两个走远了,就对徐氏说道:“罗姨娘刚刚说的那话,实在叫人听了生气。”
一脸打抱不平的样子。
徐氏却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要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无非也只能拿这个出来显摆罢了。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又一点都不在意。”
说到这里,徐氏伸手摸了摸左手腕上戴着的手镯子。
那是一只翡翠镯子。成色其实很一般,有的地方一点都不通透。还曾经不小心摔坏过一次,叫工匠拿金子镶好了,重又戴在手腕上,日夜不离身。
薛清宁并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缘故,但是她知道徐氏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首饰里面很有几副玉镯子,每一副的成色都比这只镯子要好。可即便这样,徐氏也一直戴着这个手镯子,从来没有换过其他的手镯子戴过。
孙妈妈却是知道的。
看徐氏伸手摸这只手镯子,脸上露出怅然的神情来,她就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罗姨娘以为拿着老爷宠爱她的事就能刺激到夫人,但她肯定想不到,其实打从一开始夫人就半点不在乎能不能得到老爷的宠爱。现在夫人又有了两位公子和一个女儿,没有人能撼动得了她在这荣昌伯府中的地位,就更加的不会在意老爷的宠爱了。
就没有再说罗姨娘的这件事,而是问道:“夫人,晚间的家宴,您看摆在哪里合适?”
徐氏想了想,随后说道:“前院的花厅旁边有一棵桂花树,现在应该开的很好。就摆在那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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