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盈春翻了翻眼睛,大大方方出了侧门,走进堂屋。
堂屋正中坐着两个男人,面白体宽的老头便是周文宗,另外那个看起来沉稳的中年汉子则是村里的里正。
一看见她,二叔周文宗便狠狠拧起了眉毛。
“季氏,让你去拿房契地契,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睹物思人,想起夫君的音容笑貌,实在伤心。”
季盈春平静的回答道。
她没有那些穿越前辈一睁眼就能无缝衔接的本事,这会儿让她伤心是肯定伤心不起来的,要做小伏低的说话,那也绝无可能。
反正她也知道面前这老头不是什么好货,心里没有半分慈爱不忍,反倒是装了一肚子杀人放火的恶毒心思。
果然,季盈春刚一说完话,那老头没有半分遮掩,直接便拍案而起。
“胡说八道,我看你没有半分悲痛之情,分明是在窃喜。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川哥儿战死疆场,你便恢复了自由身,能带着他挣下的家业再嫁旁人?”
“周家二叔!”
这话说得来作公正的周青山都是不禁捂了捂脸。
自家侄儿战死的消息刚刚传过来,也不说安排后事,登堂入室便是找人家遗孀要房契地契,这企图未免也太明显了些吧。
哪怕人家没有改嫁的心思,被这么一逼也不得不另寻别家了。
但偏偏周家兄弟的父母早就去世,二叔爷跟他们祖父虽说是分了家,但嫡亲兄弟的身份却是变不了的。
现在周家除了季盈春这个外人,便只剩下五个不满十岁的小崽,谁也不能明着把他这个二叔爷给赶出去。
而且季氏今年才刚到二九之年,问遍全村也没人相信她真的会替周寒川把弟妹养大。
周青山做了个手势让周文宗住嘴,自己站起身来,向着季盈春抬手抱了抱拳。
“寒川媳妇,文宗叔这话说得不好听,但他也是心里难过,川哥儿怎么说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娃子,又留下这些弟妹……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季盈春淡淡的看了周青山一眼,不卑不亢的点了点头。
“没事,我能理解。”
“毕竟当年父亲去世的时候,二叔爷也来找母亲说过同样的话,母亲连着几个月陪二叔爷伤心,才未足月便生下了宇哥儿和小花,后脚随着父亲去了。”
“此事我一直牢记在心,想必诸位弟妹也不曾忘记。”
旁边站了一溜的小孩这下子是真的被她勾起了伤心事,一个个瘪着嘴巴,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声又渐次响了起来。
这件事在原主心中记得十分的清晰。
当年原主嫁没多久,公公便去世了,这位二叔爷也是像现在这样跑到周家来要房契地契,还一连几日守在周家门口痛骂。
气得她婆婆忧愤交加,未足月便产子,偏偏又是龙凤胎,这才白白要去了性命。
要不是周寒川及时回来,家里的田地房舍怕是一样都保不住。
现在,周寒川已经战死,他们家连最后的依仗也没有了。
周文宗没料到这小娘子竟然还敢跟自己翻旧账,直接一把薅开周青山,不耐烦的拧起眉头。
“呸!你个小娘们,还敢跟我翻旧账?”
“要是没有我大哥,能有周寒川他爹,没有周寒川他爹能有周寒川和你们这帮小兔崽子?”
“我告诉你,我大哥的东西就是我的,给你们口吃的那是老子心善,否则你就是告到官府,他们也要先定你们个大不孝!”
季盈春简直惊呆了。
看样子那写书人的功力还是不行,完全没能写出这老头无耻程度的万分之一。
吃绝户就吃绝户,还吃得这么理直气壮,气吞山河,还吃出道理来了!
“行了,你也不是周家的人。年纪轻轻,我不拘着你,把家产交出来,我给你添十两银,你且自行改嫁去吧。”
周文宗吼完,像是施恩般扬了扬手。
恐怕那原书中的季氏就是这么感恩戴德的答应下来了。
季盈春沉默了片刻,自己现在人生地不熟,站在这里吵架不过是被迫营业,讲道理是肯定不行,要是真的动起手来,怕也是不妙的。
“我不愿改嫁。”
她斩钉截铁的说道。
二叔爷脸色顿时黑了,弯腰就要脱鞋。
季盈春继续补充。
“但听二叔爷你一言,我也觉得在理,我既不姓周,那断然没有强占周家田产房产之心。”
“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既然寒川不在了,那替他养大弟妹本就该就是我的本分……”
“放肆!”
话都没说完,周文宗便彻底变了脸色,他隐约预感到季盈春会说什么,脱下鞋子“嗖”的掷了过去,破口大骂。
“臭娘们,好一张利嘴,说到底就是不想交出我老周家的地契房契。我看你怕是早就跟哪里的野男人勾搭上,就等着我家川哥儿死呢!”
“看我今天就替我那早死的大哥清理清理门户”
屋里顿时响起一阵惊叫。
里正周青山也黑了脸,说到底季盈春还是周家的媳妇,要来房契地契是一回事,抢去的房契地契又是另一回事了。
“文宗叔,你可别犯浑……”
周青山呵斥伸手去扯周文宗,着急望向季盈春。
季盈春也没想到这老头这么经不住事,这才哪到哪就动手?
她心中冷冷一笑,轻松躲过那只布鞋,泫然欲泣的扭身就要往外走。
“里正,当年父亲母亲卧病在床时,我未有一日不守在床前伺候,又替夫君为公婆守了三年孝,我倒想叫村里人评评理,我是哪里对不住老周家,二叔爷非得要让我改嫁!”
周青山眉毛一跳。
这话是真的很重。
替夫家父母守孝三年的媳妇,就算是犯了七出也不能随便休,更何况季氏这些年虽然软弱懵懂,但却还真的没犯过什么错。
这隔了两辈儿的隔房叔爷,把侄孙媳妇打坏了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他们村的名声可得要坏透了。
将来村里那些大小伙子娶不上媳妇,可还不得怨他们啊!
就算村里人碍于他们的身份不敢随便嚼舌头根,那还有周寒川的同袍战友呢?